被脑残LFT屏蔽的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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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实在危险得不行啊。”
体育课练习时间,像是玩踩影子游戏般踮着脚勉强躲在建筑阴影下的冻灯突然生出这种感叹。
“又在瞎说些什么,快点过来啦。我们是两人一组,再不垫球会被老师骂的。”
“真讨厌,我碰到阳光会融化啦。”
冻灯蹙眉撇嘴,神情厌恶地朝我的方向走来。
啊,能听到表皮细胞坏死的声音……嘟囔些有的没的,她迟迟不愿卷起袖口,真是麻烦的家伙。
我催促她调整姿势,一边将排球对准她的脸投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危险?”
“所以说,”冻灯敏捷地退后一步,以掌根回击排球,“全部啊!”
“车祸、火灾、地震、雷鸣、蓄意杀人、温室效应……最重要的是,人鱼啊人鱼,不觉得超危险的吗?”
“哈?”
排球从我的耳际擦过,有自我意识般弹跳着远去,我只得姿势狼狈地追着它的行动轨迹一阵小跑。
“结果你想说什么啊?”右臂夹着排球回归,我注意到冻灯又钻回她那狭小到容不下一只鞋子宽度的背阴避暑圣地。每到周三的体育课就贴着仓库后墙不放,你是苔藓吗?
“恋的理解力真是差劲,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冻灯嘟起嘴,“书本知识贫乏的你可能不知道,直到100年前,世界上都还不存在人鱼这个物种哦。当时的人鱼最多只在传说和怪谈中露露脸,实际上连一个得到国际承认的活体标本都拿不出,真是美好而平和的时代……哪像现在,人鱼在短短百年内就增长到与人类均等的恐怖数量,若无其事地进入我们的社会。为什么我非得和人鱼共存,并且还要三不五时忧心自己会化为他们的饵食不可?为什么人鱼要吃人?”
“听说对人鱼来说人肉很鲜美嘛,再说我们也经常有在吃人鱼啊。”
“所以说这一点太奇怪了!”冻灯凶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向两侧拉扯,她在情绪激动时总是会做出类似动作,实在有失优雅。不过就算将这点传达给本人也只会让她更加抓狂而已,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人鱼和人类的食物链太接近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双方都要灭亡的吧。”
“搞半天你在担心这种东西啊。”我傻眼。
“放心啦,”我跨前两步,握住冻灯的手强行将她从阴影中拖出,“说不定哪天,世界上的人鱼们就会像他们出现时那样,突然全部化为泡沫回归海底。”
我眯起眼睛。
“不过那样,还真会有些寂寞呢。毕竟我喜欢人鱼。”
“你的博爱主义真的适可而止一些比较好。无论如何,总有一天我会把人鱼全部赶尽杀绝。”
灼耀日光下,少女握紧双拳,两眼迸发出决意。
这样的冻灯,于三个月后的某天自社会上消失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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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生看到警察就会变得很兴奋。
被叫到职员室,在班导的陪伴下接受了一高一矮富有特征性的警察双人组询问。十分钟后,我意兴阑珊地回到教室,发现失去教师管制的空间正处于半沸腾无政府状态。大家都在为冻灯的事情喧哗不已。
“该不会是被人鱼抓走煮成火锅了吧。”
同排的男生笑嘻嘻凑过来。
我默默从座位起身,绕到男生前方,按住他的肩膀给了对方一记头槌。一时间两人都痛得蹲倒在地。我揉着额头站起,狠狠瞪视男生:
“那样神经质防备着人鱼的冻灯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失踪,再说没有人鱼的牙咬得动那种移动武器库般的女人。”
“别生气嘛,我也只是在担心同学而已。”
男生眨了眨含着泪花的眼睛,吐出了毫不可信的借口。
此时铃声刚好响起,我抛下男生,快速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
有力的步伐将行道树的落叶踩踏地咔咔作响,接近校门时,后方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追上来。
我在诧异间回头,发现是刚才的男生。
“你有什么事?”
我将书包肩带卸下拿在手中,睨视男生由于小跑而面泛红潮的脸。如果他再对冻灯的安危出言不逊,我打算将书包(及其中的牛津词典)瞄准他的鼻骨砸上去。
“你走得好快!”男生边喘气边抱怨,因缺氧而扭曲的表情让人联想到濒死的心脏病人,他的心肺功能一定很差劲。
“我说你,接下来有没有安排?”
关你什么事。
我心想。
“关你什么事。”
并且也说了出来。
男生咧嘴笑起来,露出七颗白亮的牙齿。
“说不出来就是没事喽,和我一起寻找冻灯同学吧。”
在冻灯失踪超过48小时的现在,我已经无法说服自己遵从将希望全部托付予人民警察这一消极做法。决定自力寻找冻灯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是我朋友,一是因为她还欠着我300元。
“但是你又怎么样?冻灯和你的关系并没有友好到值得牺牲课外时间吧?”
“哈哈哈,我有我的理由。而且多一个人,恋你也会觉得比较安心吧?”
虽然满腹疑窦,我姑且还是赞同了他一起行动的提议,确实在调查一事上人手越多越好。
“啊。”我突然回过神,“刚才你叫了我的名字吧?”
“那又怎样,因为没带姓就生气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嘛。”
“不是说这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的假的。”正在走路的男生一个踉跄,“我们同班一整年了啊!”
“但是又没怎么说话。”
“……好吧。”
男生嘴角一歪,露出智齿遭到虫噬般的苦涩表情。
“我叫砂糖……”
“沙塘?怎么写?”
“调味品的那个。”
“哦,听起来很甜……”
“我讨厌甜食!”
砂糖突然忿忿然地踢走路边一个空罐。
看来相当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就积极地对他直呼其名吧。
经过少许商讨,我们决定先去冻灯家中看看。
由我引路,拐过三个街口,爬上山坡后,一座独栋洋房映入眼帘。
洋房整体刷成白色,墙壁上爬满藤蔓。高度仅只二层,顶端的阁楼开有小小天窗,外凸的窗台被繁花簇拥的小型花坛妆点得五彩缤纷。
每次看到这仿佛自英国戏剧舞台布景直接搬运而出的洋房,我都会被一种罗曼蒂克情节笼罩,正当我在脑中谱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私会的场景时,并且深为自己的少女情怀感动时——
“啊,木门木窗,看上去防盗性能好差。”
站在左边的砂糖那里飘来毫无风雅可言的感叹。
我按捺住踹击他的小脚肚的冲动,按下了门铃。
铃声响起不到两声,大门即刻被大力向内拉开,带起的风压差点将站在门口的我吸进去。
迎出门来的是冻灯的母亲,大概以为警察带着冻灯的消息来了吧,认出是我时她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感到有些愧疚,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表明了来意,告诉她希望能去冻灯的房间看一下。
伯母疲倦地笑了笑,颔首同意。准备拖鞋时,她有些狐疑地看向站在我身后的砂糖,砂糖立即绷紧背部装出一副优等生的模样躬身问好。
冻灯的房间与我上次来时没有太多变化。米白色调的墙纸与地毯,浅黄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与书架上并排摆列着数只毛绒玩偶。砂糖在我打开门时捂住双眼,一副被阳光灼伤的样子,进入房间后却兴致盎然地四下张望。我不理他,着手检查房间,尝试找出冻灯失踪的线索。
与我不同,冻灯并不是喜欢囤积大量新鲜小物的人,房间内容和与我的记忆相差无几。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书桌躺有我上周借给她的古典冒险小说,从书签夹在最后一页看来,应当已经读完。
虽然现在就回收也可以,我还是希望让冻灯亲手交还给我。摸着书壳,我情不自禁陷入一阵感伤。
后方的砂糖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情绪,不停用随意的语气与我说些废话。
差不多经过十分钟。
“对了,恋。”
“别来烦我。”
“我是没所谓啦,不过普通女生房间的闹钟都是倒着走的吗?”
“哈?”
我放下手中的铁指虎(为什么女高中生的房间中会有这东西?),顺着砂糖的视线看去。
木质床头柜上放置有一个水果造型的小巧闹钟,我靠近两步仔细省视,发现秒针的确闹别扭般做着逆时针运动。
怎么会这样……?
“自己改造的吗?真有趣,让我看看具体构造。”
砂糖一边自说自话,若无其事地掰开了闹钟后方的塑壳。
“喂,别弄坏了!”
“不啊,这里的螺丝本来就没拧上。嗯?这是什么。”
随着塑壳的掀开,一张名片大小的蓝色卡片从中窜出,划出飒爽的弧线直落向地板。
砂糖粗鲁地将闹钟丢到床上,没有下蹲,而是用立位体前屈的姿势拿到了卡片。事到如今我已经懒得吐槽他了,赶忙凑上去一同看得来不易的收获。
【月光池俱乐部,人鱼为了人鱼所开设,会员仅限人鱼的人鱼庇荫所☆】
“强调过头了吧,人鱼。”这种卖萌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人鱼已经和人类同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背面还有字。”砂糖说着把卡片翻了过去。
【今月主题:人类变装酒会,每晚20点盛大开展中喵❤】
喵就不用了吧喵……
若是让都市高楼落下广告牌,砸中的三个人中约有一个是人鱼——人鱼的密度就是高达到这种地步。人鱼的寿命很短,繁殖速度却非常惊人,基本上泡在水里就可以增殖。明明是半脚插入的文明,人鱼们没有学着山顶洞人将自己隔离在江河海底玩水,反而大受都市生活吸引,肆无忌惮上陆抢夺人类自古绵延至现代的知识与科学,最好的例子是分明可以用腮呼吸,却还会有以戴氧气罩潜水为乐的人鱼,真是多此一举。如果仅是如此,兴许还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然而在这点上恐怕是自然同我们开了个玩笑,就像被写入基因般理所当然,人类和人鱼会以双方为食。
人鱼肉很美味,清甜爽口不带一丝腥苦,烹饪方式花样繁多,与各式酱料亦是百搭,带有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可能难吃的神奇特性,实乃不上道厨师的梦幻食材。几乎没有人类不嗜人鱼肉,遗憾的是这点对于人鱼来说也是同样,虽然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人肉味道如何,几乎没有人鱼不爱吃人类。
混迹于人群中的人鱼是难以分辨的,如果他们乐意,可以掩去鱼鳍,遮蔽鱼鳃,将华丽的鱼尾辟成双腿,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化身为人形。对此举,人鱼群中不屑一顾与乐此不疲者皆有之。
令人难以释怀的一点是,人鱼可以轻易凭借特效药与少量化妆变身为人类,人类却无法将两腿化为鱼尾,即便吃下从人鱼那边窃取的特效药,也只会流流鼻血而已,实在很不公平。
于是一百年来,我们在这拥堵的地球上一边互相依存,一边互相斗争,以胃袋积极减少双方人口。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不禁质疑历史背后是否有个性格恶劣的神明正在看着这一切偷笑。
收起卡片后,我和砂糖各自回家换好私服,然后再次在公车站会合,坐上了前往月光池俱乐部方向的夜班车。
一路上,砂糖不断对我说些有关人鱼的不辨真假的轶闻,好比他有个友人,在夜归的路上被人鱼扒去了秋裤,或是人鱼们喜欢在家中凿温泉,泡澡的时候会飘出一阵双椒鱼头的香味等。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小心连他的那份车钱也付了。
下车时,夜空已布满星子,我查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20点23分,离酒会开场没过去多久。
我们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数着门牌找寻,由于这个区域建筑廖寥一片荒僻,很快便发现了目的地。
俱乐部的外观近似图书馆,墙体均由红砖所砌,每层并列的内陷宽大玻璃窗带有浓重的历史气息。酒会的举办地点显然在一层,鸡蛋色的灯光从门窗倾泻而出,在这一荒凉之地诉说着繁华与喧嚣。
我与砂糖躲在行道树后朝大门张望,门口站立了一个头顶呼叫铃,打扮得像蒂姆波顿电影角色的侍者,一排男女正等在排队接受他的审查。
“好像必须出示请帖。”
“不怕,走别道。”
砂糖拉着我的手绕开正门,溜到建筑右侧一扇半开的玻璃窗前。
我们透过窗户向内窥视,俱乐部酒会乍一看与人类的酒会没什么分别,介于衣香鬓影与群魔乱舞两个成语之间,随着时间推移估计会越发靠近后者。也许人鱼对未成年饮酒的门栏比较低,酒会中不知为何有许多幼龄男女,即便是身为高中生的我们混进去也不会太显眼。
在砂糖一声令下,我们一同攀上窗台,翻进屋内后拍着袖口作若无其事状。
放眼望去,触目所及尽是强扮成人类的人鱼。
“如果把这里的人鱼全部打包带回去,能吃几年啊……”
一旁的砂糖发出了不适时宜的感言,我却没有打醒他,因为直到刚才我也在想同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人鱼实在很美味。虽然他们也认为人类很好吃。不过如果要说到食物链的高度,至少在这个场地中,人鱼占绝对性的优势。
我手心微微冒汗,提醒自己决计不能露出身为人类的马脚。
事与愿违,转头砂糖便撞上了一个正在桌边猛灌生啤的少年的肩膀,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只见对方一脸怫然地回过头,看到砂糖时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
“你是谁啊?”
砂糖大大咧咧地说:“我也不认识你。”
少年盯着砂糖看了数秒,最后放弃般嘟囔着“算了无所谓”,抱着大扎啤酒摇摇晃晃走开。
“这就是在他人的酒会中蹭吃蹭喝的诀窍。”
砂糖转过头告诉我,表情极具威严。我被那气势震慑,心中头一次生出这家伙莫非是大人物的严重错觉。
“总之,先试着去打探一下冻灯同学的消息吧。我们两个在一起有些引人瞩目,分开行动比较好。”
砂糖将一杯泛着祖母绿光泽的鸡尾酒递给我。
“那就,过会见~小心别被吃掉。”
他抛了个媚眼,有如一尾鳗鱼顺溜滑入人群,顷刻间失去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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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接到我的媚眼变得一脸铁青的恋,我心满意足地扬手,将自己想象成滑不溜秋的鳗鱼混入人群。
酒会的氛围渐入高潮,会场仿佛被热带风暴笼罩,无数脸色潮红的男女老少由着性子欢闹,或爬墙或跳水,极尽荒诞之事。
大厅中央的方桌上,有人试图用红酒杯堆起多米诺骨牌,由于屡战屡败,于是改换搭香槟塔。泼在地面上的酒有一个脸盆那么多,那种勇于摔杯子的气势让我觉得世界上不存在比酒更廉价的液体。
我为这祭典般的热闹气氛所醉,差点随着大流跳起不成样的方块舞来。
“未免也闹得太欢了吧,明明是为我庆生,结果一个个都自己玩起来。” 身后传来某人……不,某人鱼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被我撞到肩膀的少年,大概是喝腻生啤,他现在正用调酒棒串起一个个巨大泡芙奋力吞吃。
“今天是你生日?”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过来了吗?”
少年舔掉嘴角的奶油,白了我一眼。
“我听说是人类变装酒会。”
“那个是俱乐部的月度主题,酒会本身内容由每天包场的人决定,听说昨天举办的是‘广播电视电影总局地下批斗大会’。”
“听上去相当来路不明。”
“常有的事啦,什么啊小哥,你是第一次来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好低头装作整理袖口。
少年像是对我的窘态了然于胸,抹了抹嘴巴得意地笑起来:
“那么你应当也不知道俱乐部每周的重头戏了。”
那是什么?
我抬头打算质问少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如脱兔般小跑至会场西侧,站在通往建筑二层漆黑得彷如冥府入口的螺旋楼梯前,对我勾了勾手指。
我环顾四周,判断与其和这帮醉鬼搅合,少年那边看上去能打探出更多情报,叹了口气,我只好拖动双腿跟过去。临上楼时,眼角瞥到恋在会场一角与三个美艳女子兴高采烈地玩摔角,想必应无大碍。
俱乐部的二楼与一楼装潢全然不同,掀开有如舞台幕布的紫红色灯芯绒门帘,一个雾气氤氲的迷宫展现在我眼前。
“本来是想改装成鬼屋的,但是从一层上来的醉鬼们无论看到什么都只会哈哈大笑,严重伤害了工作人员的自尊,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变成了洗浴中心,尽头是公共浴池。”
为了等待我而坐在加湿器上不停甩动双腿的少年解释。
总之,难得一来,顺便去洗一下吧。
少年这样说道,从加湿器上跃下,踢开脚边的马口铁人偶自顾自向迷宫深处走去。
由于想不出异论,我暂时跟在少年身后,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这个迷宫。
也许是鬼屋的遗留物,迷宫四处堆放着许多不知所云的东西。暧昧的橘黄壁灯下,成山的动物标本不分高低吊于墙壁,每转一个弯,墙角便等间距摆放着喝水鸟,无数彩色玻璃弹珠在道路中央扰人地滚来滚去,悬挂四周数量庞大到随手便可以拿取的海螺号角……一时间我因为这太过莫名其妙的布置产生晕眩。越是往里走,能见度便越低,仿佛能灼伤人的水蒸气汇为热浪迎面袭来,我的衣服早就湿成一片,连睫毛都挂起了水滴。在这能见度极其恶劣的环境下,身为引路人的少年却毫不体贴地疾步前行着,不出所料,三分钟后他的背影便彻底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我只好独自一人慢慢摸索。
虽然说是迷宫,一路走来却尽是直行道,看上去像岔路的地方均竖起一道门,估计是改成了房间。我出于好奇握住了其中一扇门把手,开门的瞬间,有如撒哈拉沙漠的干燥热气正面扑来,鼻子中飘进的沙粒害我连打两个喷嚏。房间内有三个苦行僧打扮的大汉,呈等边三角形围坐在黄沙上,中央是一株小型仙人掌。
“要进来就关上门。”
一个僧人闭着眼睛说道。我无意加入他们的队列一同组成正方形,道了声打扰后便退出房间。
我继续与水蒸气搏斗,在这寸步难行的迷宫中艰难进军着,脚边滚来的圆形不明物体越来越多,绕过一个成熟的哈密瓜后,我觉得自己终于到达终点。
眼前有三个浴池,分别是冷水浴、热水浴与柚子浴,偌大的浴池空无一人。我四下张望,哪里都看不到少年。正当我受柚子香味吸引,半蹲在浴池边缘以手拨水时,屁股突然遭受一记重击,我头朝下翻进了浴池。
虽然是稍微有些唐突的话题,小学时代受母亲嘱托的姐姐常在假日带我乘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前往市中心游泳馆,受了“狮子会将幼崽推下悬崖”这一全无科学依据的轶闻荼毒,姐姐对我的游泳教学方式一贯是不由分说地将我踹进游泳池,我能活到现在必定是出于某种奇迹依托。
内心涌起令人反胃的怀念感,我浮出水面打算对姐姐抗议,这才发现池边围满了人。
“进入水中也没有露陷,看来今晚的冠军就是你了。”
从人群踏出一步,少年露出与童年的姐姐如出一辙的恶劣笑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浴池中爬出,丢掉不知何时装进口袋的柚子,用少年递给我的浴巾擦拭头发。
“月光池俱乐部每到周三晚上都会发起有奖竞赛。”
少年从怀中掏出便携式扁酒壶,怡然自得地喝起来。虽然早有耳闻,看来人鱼确实是无酒不欢的种族。
“这个月的主题是人类,即变装得最近似人类者得胜,你做得很不错,没有一点漏洞,不像他们。”少年努了努嘴,我顺从他的目光看去,浴池早就被人鱼群霸占,不分男女肆无忌惮地以尾巴拍打水面,做出一个个鱼跃。即便有以定力勉强保持身形者,被水花溅射也不禁张开耳边的鱼鳍。不过即便是这样多的人鱼集中在热水浴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双椒鱼头的香味,也许那个传言是错误的。
气味更近似水煮鱼片。
“你真是了不起。”少年的话将神游的我拉回现实,“就连我,也没有自信能在水中保持身形,从刚才开始尾巴就痒得不行。”
“是啊,我是很伟大的。”我问心无愧地坦然自夸,“你说是有奖竞赛,有奖品吗?”
“有。”少年挑了挑眉毛,“三等奖是酸奶一箱。二等奖是上海迪士尼门票,这个应该是我,虽然我不太想要啦。”
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我赶忙催促他。
“一等奖是什么?”
“人类一个。”
被我张口结舌的愚蠢模样逗笑,少年揉着肚子说:“我知道奖品的存放地点,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我和少年再度踏入迷宫,这一次为了不丢失目标,我坚决抓住了他的袖口。
“真是的,多丢脸。你不用这么紧张奖品也不会跑掉啦。”
少年边走边抱怨着。
左转两次,右转一次,少年在一面挂满狐狸面具的墙壁前站定,只见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将下数第2个面具按进墙面,墙壁随即变为暗门旋开。
“进来吧,关在笼子里,不用怕的。”
少年拧开房间的吊灯,看似仓库的房间中央确实安置了一个巨大鸟笼。
“咦?怎么多了一个。”
耳旁传来少年困惑的声音,我却没有心思回应。
鸟笼中,抱着冻灯同学的恋正以无辜的眼神凝视我。
在干嘛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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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将我视为粗枝大叶到随随便便就会落入人鱼手中的无脑女高中生,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想这么说,我被关进鸟笼化为人鱼饵食也是无可动摇的事实,因此为了多年的清誉,我将从头解说事情缘由,落网是否事出必然就由各位自己判断。
时间回转两小时前,身为这个区域唯一的人类,我们二人只身混入即是天敌也是食物的人鱼之穴,环境之险恶至今回想也不禁叫人大出一身冷汗。然而在这如履薄冰、危机四伏的鸿门宴中,砂糖丝毫没有互相扶持合二人之力渡过难关的觉悟,稍微四顾了一圈便不由分说地甩下我跑开。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临走前还对我抛了个媚眼,我为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慑,于原地足足呆愣了三秒。
战场之上任何一瞬的疏忽都是致命的。在我发呆的短暂时间里,有什么东西从边上弹来,大力撞上了我的肋骨。我跪倒在地,疼得眼冒金星。
“没事吧?”
“没事吧?”
“没事吧?”
我忍耐疼痛勉强站起身,被突然出现在眼前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吓到,惊叫一声差点再次跌倒。
两旁立刻有人扶住了我。
“真是抱歉,我们还是头一次自力开香槟,一时没有拿稳瓶口,木塞打得你很痛吗?”
三人中的其一,身穿海蓝吊带长裙的年轻女子凑上前来盯着我的脸瞧个不停。
“不要紧的……可以放开我吗?”
“哎呀。”
“失礼。”
分别抓住我的左右手的女性一同放开,踏前一步与海蓝色长裙站在一起。仔细一看她们三人身穿同款长裙,只是以颜色区分开为海蓝、水红与草绿。
“你看上去很吃惊呢。”海蓝长裙的女子笑起来,“我们是三胞胎。这边是浅葱姐姐。”
她指向一身红色的女性。
“这边是群青姐姐。”
她指向一身草绿的女性。
“然后我是绯。”
她竖起两根食指,戳向自己心口。
“你们的穿着和姓名可真误导人。”
“因为很有趣嘛。”
三人一同笑起来。
“说来你又是谁呢,没见过的面孔,不常来俱乐部吧。”
“嗯,头一次参加。”
我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姐妹三人商量了一会,将我的称呼固定为“小恋”。
“不过你的变装可真好,看上去完全就是人类。”
红裙的……浅葱小姐突然拉过我的手背端详起来,虽然她的口吻全无恶意,我还是紧张得一阵脊背发凉。
“嗯……因为我很擅长。而且浅葱小姐们也打扮得非常完美,换做我一定认不出是人鱼。”
“哈哈,我们靠近看就完全不行了。”
绯小姐突然将脸贴近我,轻声在我耳边念道:“看我的眼睛。”
我屏息凝神,发现飘于绯小姐湛蓝虹膜上的瞳仁确实较普通人偏大,眼球动作也有些僵硬。
“小恋的皮肤真滑,老家在哪边?水质一定很好吧。”
我随便答了地方,试图拉开肢体距离,只得到反效果。
三姐妹对于个人距离大概很不敏感,很快连群青小姐也围了上来,抱住我的左臂用脸反复磨蹭,我尝试推开她们,却总也用不上力,一时间我们四人像年糕般粘作一团,不知道的人也许会以为我们在摔角。
“我们接下来准备到地下去。”非同一般执拗嗅着我的头发的绯小姐突然后退一步,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恋要不要一起来?作为瓶塞打到你的赔礼,让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我没有忘记打探冻灯消息的使命,却也被绯小姐的那句“有趣的东西”深深吊起好奇心,正当我痛苦犹豫之际,绯小姐同群青、浅葱小姐互相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笑眯眯地拉起我向会场里侧拖去。
地下,看来是指地下酒窖。
需要三个人合力掀开的实木翻板门后是一道向下延伸的狭长石制阶梯,保持黄土本色的两侧墙壁挂有喝水鸟造型壁灯,于黑暗中释放出黯淡且不稳定的光线。提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铁皮走马灯,群青小姐先行走下了阶梯,我与绯小姐,浅葱小姐依次跟在后头。
随着路途深入,盘踞于整个地下的酒香愈演愈烈,麻痹了访客的神经,光是呼吸便能将人灌醉。走到中途,我已经不觉得自己正在踏步,而是身处满开的花海之中,提着裙子轻轻浮游。
“哈哈哈,醉了醉了。”
“醉了不正好。”
“偷偷拐回家!偷偷拐回家!”
红青蓝三尾金鱼围绕我转个不停,口中不断啵啵吐出气泡,鱼鳍与尾巴搔得我全身发痒。我挣扎了两下,最后与它们在这狭窄的楼道中互相推搡起来。
“危险!”
不知道谁的叫声刺穿了迟缓的空气,我突然清醒过来,然而一度丧失的平衡无法轻易取回,我在空中僵持两秒,最终还是与三姐妹抱作一团从楼梯上翻滚而下。
“好痛……”
从一片哀声载道中爬起,我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于一个被箱子填满,看似杂物室的房间。我们的落地点刚巧是堆放于阶梯附近的大型纸箱,纸箱内部的保丽龙承担了大部分冲击力,保护我们的身体没有直接挨上地面,实乃万幸。
群青小姐与浅葱小姐也依次坐起,然后两人合力挖掘压在最下方被埋进保丽龙的妹妹。
“绯小姐?!”
我捂住了嘴巴。
随着保丽龙之山的掀露,鼻翼突然飘进一丝海水气息,本应色彩暗淡房间四壁骤然折射出某种极其旖旎华丽的光泽。
光源来自配饰界三大奇迹之一——人鱼尾鳞。
看来由于物理上的撞击,绯小姐恢复了原型,头朝下陷在保丽龙中的她,此时正不耐烦地拍打着尾巴,翻起满天碎屑。
挖掘作业持续了三分钟,绯小姐终于顺利翻出。仿佛莲华出水般自保丽龙山中脱出的人鱼非常美丽。一头海藻般的秀发稍带卷曲,无来由泛着湿漉漉的水汽。人类耳朵后方张开了纹路工整的扇形鱼鳍,随着身体动作微微扇动,看上去可爱至极。更不提从裙中露出的鱼尾,让人联想到孔雀开屏的艳丽色泽突然曝露于眼前,我深受那工艺品般华美的鱼鳞吸引,呆呆凝视悉悉索索拍打头发上保丽龙碎屑的绯小姐,一时间忘记身处何方。
“仿佛头一次看见人鱼的表情呢,小恋真奇怪。”
留意到我的视线,绯小姐用转化为蹼,五指均由透明薄膜相连的右手捂着嘴轻轻笑起来。
“啊,不…这样一来绯小姐就无法独自上楼了吧,我是担心那个……”
我回过神来,赶紧结结巴巴地找借口。
“不要紧,我的糖还有剩。”群青小姐说着,从腰后淘出一个小型鸭嘴罐,倒出了怎么看都像彩虹糖豆般的东西。
绯小姐接过两颗一红一绿的糖果,一脸轻松地丢进嘴中,似乎没嚼就咽了下去。
虽然是怎样都无所谓的事,我突然想起人类吞药的时候必须喝水,才能避免一些不易下行的药物粘附在食管上,对食管造成刺激和损害,不能及时到达胃中吸收。也许对人鱼来说这条规则并不通用。事到如今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真正体察到人类和人鱼的差异,我对自己感到相当无力。
虽然一开始就隐隐猜到,看来那看似廉价的糖果果真是指人鱼秘传特效药。吃下糖果不出一刻,绯小姐的身体便开始发生了变化。
“无论做几次都无法适应呢,到底是谁啊发明了这种蠢到家的变身仪式,真是遗臭万年。”
绯小姐叹着气抱怨,然后突然开始以尾部为支点原地转起了圈。
我望着酷似陀螺般越转越快,旁观者都要看得晕头转向的绯小姐,连惊叹都忘记发出。
大概过去一分钟,转势突然减缓,待我能辨认出绯小姐的身形时,修长腿部的线条已经展露无遗。
“啊啊,果然又掉了。”
有如遗漏于沙滩的贝壳般,一张鳞片躺在绯小姐的脚底。
送给我做纪念吧。
我在心底强力祈愿着。
绯小姐拾起鳞片,稍微对着光端详了一下,然后张开嘴一口吃了下去。
我感到自己变得面无表情。
就在我呆愣地望着绯小姐时,突然感觉脚底似乎粘上什么东西,揭下后发现是一张手写传单。
【广电总局地下声讨集会,揭露你所不知的国家阴谋】
遒劲的黑体字下方,配图为一个背双肩书包走在回家路上的小学女生,她身后的影子深处悄悄探出黑暗的恶魔触爪。如果没有上方的文字,我会将这张图的寓意理解成“谨防色狼”或者“小心蛀牙”。
“这个是前几天的宣传单吧。”伸展过筋骨,整理过仪容,四人中最为狼狈的绯小姐此时已恢复精神,饶有兴趣地靠过来看我手上的传单。
“您参加了这个集会吗?”
我问她,很难想象绯小姐会满腔热情地在讲台上批斗谁。
然而绯小姐点了点头:
“嗯,因为很闲就去了。而且声讨会只开了一小会,后半段完全变成了魔术秀。”
“魔术?”
“是呀。”
绯小姐突然回身,像跳水般一头扎进纸箱山,仅剩两只藕白玉腿在外头晃悠。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赶忙向群青小姐与浅葱小姐求助,两人却都只露出暧昧的笑容微微摇头。正当我犹豫是否应当抓住绯小姐的脚脖子将她拉出来时,便见她膝盖一弯,以自由体操落地动作跳出。
绯小姐抖了一下衣服上的尘埃,笑容满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B5宽度的精美木盒递给我。
“这个是?”
“打开看看。”
这莫非是潘多拉魔盒?
我兴奋又紧张地揣测着,依言用拇指挑开盒盖,然而神秘盒子内部却叫我大失所望,蓝色盒绒上,仅仅置放了两个泛着冰冷光泽的金属环。
金属圆环规格与手镯相近,看上去既无机巧也无美感,丢在街头估计也不会有人拾起,然而却特地收容在乍一看价值远超于它的盒子里,究竟有什么玄机。
我抬头打算询问时,群青小姐和浅葱小姐与酒会上见面时一样不解意图地一左一右靠上来。
“诶?做什……”
我的两手手腕被套上了金属环。
绯小姐上前,不顾掉落在地的木盒,握起我的两手,像祷告般合在胸口,我的耳朵捕捉到一声近似金属嵌合的古怪声响。
“这个呢,叫做电磁手镯。是新型手铐哦。”
绯小姐松开了手,而我的两手没能再松开。
“像魔术一样吧。”
她笑。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算是玩笑,也太过……”
我咬紧牙关,强忍住随时都要颤抖起来的身体,却无法抑制额前的冷汗。汗珠流入眼睛,绯小姐的笑容在模糊的视野中变得诡谲无比。
“这应当是我的问题。就算是玩笑也笑不出来,为什么呢?”绯小姐压低嗓音,语尾像撩过水面的鸟羽般轻轻浮动,“为什么身为人类的小恋会在这里?”
果然……
我的身体登时丧失所有力量,如果没有群青与浅葱小姐的撑扶,大概会直接瘫倒在地。
然而,还有尚未解开的疑点。我用气若游丝地声音提问: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哦。”
“怎么会……”
——我的演技有这么差吗?
我一阵眩晕。
绯小姐靠过来,捏了捏我的脸。
“小恋的身体……好温暖。如你所见我们姐妹三人是特别喜欢亲近人的类型,这点我们也有所自觉。所以会知道啊……人类和人鱼的温度差。群青姐姐问了你的老家不是吗?那个地方呢,是没有热带鱼的。而对普通的冷水鱼来说,你的体温太高了,虽然这也只有经过充分的肢体接触才能发觉到。”
竟然是这样。我为自己的不慎深深懊悔,早知就该谎报国籍为卢旺达。然而事到如今挣扎也无用,我一对方三,双手活动亦遭到限制,独立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明明是为了寻找冻灯而来,却把自己赔了进去,我真是笨蛋啊……只能希望砂糖的运气比我好了。
“那……接下来就要杀掉我了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换个立场我也不见得会对人鱼施以慈悲。我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确认自己的结局。
“这个嘛……”绯小姐偏了偏头,下一句话给了我的心脏一记电击。
“实际上还没有决定呢。”
“诶?没决定是说……”
“我们三人的意见罕见地产生了分歧哦。”
绯小姐笑眯眯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们喜欢人类,所以也喜欢小恋,只不过在喜欢的方式上微微有些差别吧。”
“浅葱姐姐主张因为喜欢小恋,所以要吃掉你。”
她指向一身水红的浅葱小姐。
“群青姐姐主张因为喜欢小恋,所以不吃你。”
她指向一身草绿的群青小姐。
“我的话,觉得两边都无所谓,所以很困扰呢。”
她两手抱胸,一副发愁的模样。
“那……结果是?”
“嗯!”绯小姐用力点头,“我们决定用石头剪刀布来决胜负。”
真的假的啊……
接下来三十分钟,群青小姐与浅葱小姐在这昏暗房间内玩起猜拳,我(祭品)与绯小姐(裁判)则在一旁作壁上观。也许是同胞胎的原因吧,群青小姐与浅葱小姐连续100局平局,每新开一局,我便被宛如钝刀子磨割神经的焦躁和无力感笼罩。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
当猜拳进行到250局时,绯小姐出声打断了竞赛。
“还是用其它方法来决定吧,那种一次就能分出胜负的。总是待在这种地方,酒会都要结束了。听说今天主办酒会的寿星很擅长安排竞赛,干脆就去问他吧。”
“要把戴着手铐的小恋带到外面?很快就会被别人抓走的。”
“先藏到二楼仓库里,反正听说今天的奖品也关在那里。”
“就这么办!”
三人互相点头。
“那就,稍稍委屈一下哦。”
绯小姐这样说道,用防尘布把我整个人包了起来。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展露与眼前的依然是个像仓库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置有抢眼的大型鸟笼,一个少女正昏睡其中。
“冻灯!!”
我情不自禁叫出声。
“熟人么?”
群青小姐歪头问我。
“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昏过去了?!”
我焦急地冲到鸟笼前,待绯小姐一解锁便自己钻了进去。
“不用太担心,听说这个人类来的时候闹得太厉害,打伤了三个保安员,最后只好对她用催眠瓦斯,明明会有损肉质……”
绯小姐遗憾地摇了摇头,一边将笼外的插销栓上。
“总之,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无论结果是放还是吃,我们决定好了都会来接你的。”
绯小姐眨了眨眼,携上浅葱小姐与群青小姐一同离去。
——上天保佑群青小姐得胜吧。
试着拍打冻灯的肩膀,却完全没有清醒的意向。我只好转而研究鸟笼,发现从构造上只能由外端开启关闭。依然桎梏住双手手腕的电磁手铐也颇为难办,乍一看毫无接点的两个金属环此刻不知为何紧密连接在一起,任凭我使出浑身力气也毫不动摇。
正当我为束手无策的现状哀叹时,仓库大门再次开启。
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以及砂糖跨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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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一举找到并救出冻灯同学,可以说今晚的目标已经达成。当少年将昏厥状态的冻灯同学交给我时,我脑内油然而生马里奥打败魔王拯救出公主的成就感。唯一的问题是,公主临时增加了。
“作为奖品的人类可以选择由俱乐部烹调,或者不做任何加工外带。不过这里的厨师水准相当有限,最多只能做做人肉沙拉,我建议你还是将奖品带回家自己处理的好。”
“是是当然当然,话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少年又开始在我耳边介绍些有的没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诶,为什么?”
“我想检验肉质,看这半昏不死的状态,谁知道是不是注过水。”
“想验货的话,不需要特别把我支出去吧。”
“这可不行,我有独门检测方法,不能让外人盗学去。”
我大言不惭地宣告。
少年一脸无奈地摇头,不过还是听从我的话走出了仓库。
我立即跑到鸟笼前,着手开锁,一边质问恋。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没有被识破,好厉害。”
恋平稳地坐在鸟笼里头注视我,仔细一看她双手还扣着手铐一般的东西,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这时我终于打开鸟笼插销,一气拉开笼门,恋却没有动弹,我以为是她坐太久足部麻痹站不起来,于是将手递给她,没想到恋竟摇了摇头。
“我留在这里。”
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我留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我焦躁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朝外拉,没有拉动,恋本身在抗拒着。“你刚才也听见了吧,会被吃掉哦,做成人肉沙拉!”
“但是我走了,砂糖你就会被怀疑吧?听刚才的话,冻灯是你赢到的奖品,你可以带着她光明正大地离开。”
“那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的,我有50%的生存几率。”
“哈?”
“是呢。”恋微笑起来,我完全不理解这种时候是什么能让她笑得出来。“如果想提高我的存活率的话,把冻灯带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回来一趟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回来,到这里把你放出来。”
“这样不行。”
恋笃定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一楼那边会有对三胞胎姐妹向今晚的寿星(?)征询竞赛方法,她们中的两人将根据那个方法分出胜负。请你去帮群青小姐……也就是穿绿色长裙的女性,只要她赢得比赛,我就能得救。”
“哈?为什么会这样……”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走吧。带冻灯走,不要趁乱吃她豆腐。”
“我才没有兴趣!让群青,绿色衣服得胜就行了吧?你等着。”
“嗯。”
恋点头,眼神毫无动摇地凝视着我,看得我脸有些发烫。
“啊对了。”我背起冻灯同学,正要推开暗门时,恋突然叫了起来。
“身体绝对不可以被那三姐妹碰到哦,绝对!”
“为什么?”
“因为你一点也不像卢旺达人。”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不知酒会是否已经临近终盘,待我再次踏入会场时,厅内仅剩二十余人,头顶呼叫铃、哥特风格打扮的侍者正在清扫地面。我在其中找到了少年,后者正坐在方桌上用勺子吃着米饭,看见我时他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谁说走了就不能回来。”我胡乱应对着,“对了,有没有一对三胞胎过来问你什么比赛的方法?”
“你是说三色堇姐妹啊,是来问过。比赛应该已经开始,想看的人都去天台了。”
“是什么样的比赛,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我紧张地问。
“嗳,不用太担心啦。”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将比赛内容告知我。
“为什么出这么无聊的题目啊!”
我给了少年一记爆栗。
“哈?简单易懂有什么不好!”
他飞投饭勺反击。
我护住后脑,向螺旋阶梯跑去。
“不是那边!”少年在我身后大叫,“去坐电梯!”
夜风如洗,月如练,池水盈盈。
我总算理解月光池俱乐部的名称由来了。
像是要将建筑物的时代混搭风格发挥到极点,天台是标准中式园林布置。外围竹林假山环绕,几条曲折碎石小径穿插其中,天台中心是一弯浅池,风亭水榭驾于池上。
隔着池塘,我一眼发现目标的剪影。月光映射下,两位靓丽女子正坐于风亭中央的石桌两端托腮对望。我赶紧直线赶去,由于动作过急一路上将不少烂醉之人撞进池塘。
“总算赶上了。”
我大口喘息,抱住梁柱稍作休息。一个身穿绯红长裙的妙龄女子注意到我,笑盈盈地迅速贴了过来,我恐惧地后退数步,女子显得很受伤。
“你也是来观战的吗,还没分出胜负哦。”
“看了也知道。”
隔着石桌,一绿一蓝颜色鲜明的两位女性正专心凝视着对方,虽然世间的情侣中确实存在将大把时间生命浪费在对视上的笨蛋,然而能让同胞姐妹如此长久而不腻烦对视的理由大概只有一个——她们在玩大眼瞪小眼。
应当没有人不知这小儿科游戏的规则吧,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可以了,一直看下去,一直看下去,先移开视线者败北。
而我的任务乃是……帮助绿色衣服的女子取得胜利。
“她们已经看了多久了。”
我问站在一边不知为何笑得很滑头的红裙女子。
她用唱歌般的声音答道:“刚刚两分钟而已。”
以我个人历史来看,还不存在能玩这个游戏超过五分钟的人,说到底眼睛也会痛的。必须加紧速度了。
我不着痕迹地靠近蓝衣女子,如果装作不小心拔下她的两根头发,至少能让她眨一下眼睛吧。
正当我悄悄探出身体时,一只藕白的玉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
我侧身一看,是刚才那个红裙的女子。
“哎呀,看来你偏袒浅葱姐姐呢。”女子俏皮地笑起来,“可不能让你得逞。”
红裙的女子突然大声尖叫:“姐姐帮我按住他!”
游戏中的二人均看向了这边,由于蓝衣女子背对着我们,回头较晚,估计败者当算先偏离视线的绿衣女子。
失败了。
我感到心脏猛然沉入水底,这样一来就只有硬拼一途了。
“谁叫你试图舞弊,为了平衡我当然必须帮助群青姐姐了。”
红裙的女子突然一脸肃穆,清了清嗓子念道:
“胜者,群青姐姐。有关小恋的生杀定夺,决定为释放。”
咦?
我甩开红裙女子,追问正满足微笑着的蓝衣女子:“你是群青?你不是穿绿色裙子的吗?”
“我们的裙子一直在换呀。”
“你们的穿着和姓名可真误导人。”
“因为很有趣嘛。”
三人一同笑起来。
Ω
公车特有的摇曳像摇篮曲般催人入眠。意识模糊中,随着一个大型转弯,我的额角狠狠撞上窗户,给空寂的车厢带出巨响。
“好痛啊……感觉今天一直磕磕碰碰。”
我用手心揉着额角,一边斜眼怒视坐在一旁发出嗤笑的砂糖。
“可以一直看着我吗?冻灯同学要摔倒了。”
经他这样一提醒,我赶忙扶住依然陷于昏睡,受到震动身体开始从座位上下滑的冻灯。
前往市区的夜班车内寂静无人声,空荡荡的车厢仿佛被包场,仅为了我们三人的搭坐而向前不断行驶。为了驱赶睡意,我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玻璃能看到卷轴般于头顶展开的夜空,形似细沙的无数星子倾洒其上。脚下马达箱中传出的咔哒咔哒声不绝于耳,我不禁生出公车即将就此开往银河的错觉。
隔壁的砂糖打了个哈欠,大概出于疲累,吊梢的眉宇垂顺下来,像小动物般可爱。
我想起忘记跟他道谢。
“砂糖。”
“嗯?”
“谢谢你。托你的福冻灯也顺利得救了。”
“不要紧,小意思,完全没费工夫。”砂糖愣了一下,立即以他特有的方式谦虚起来。
我笑起来,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很快再一次被睡意感染。由于不想再撞上车窗,心想这种程度应该不要紧,我将头靠上砂糖的肩膀。后者肩头一凛,却没有躲开。我缓缓阖上眼睛,在黑暗中用几近呓语的含糊语调提问:
“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会愿意帮我们,我也好冻灯也好,基本上没和你说过话吧。”
“我不希望我身边有人因为人鱼死去。”
“是嘛。”
我不置可否地答道,虽然看不见,却无来由地觉得砂糖正在苦笑。
“说起来,冻灯是怎么拿到那张卡片的啊?”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睡死过去的冻灯,我还是想不懂,毕竟人鱼真的不可能大小街巷地派卡片吧?
“也许是从人鱼身边偷来的吧。”他有点敷衍地回答。
“人鱼真的敢满街晃然后被冻灯找到吗?而且他们伪装也不怎样嘛。”今晚都见识过了,完全无法长时间混在人类中啊。
“嗯,你知道吗,现在也会有半人半人鱼的物种哦。”砂糖轻声说,催眠得要命:“比人类接近人鱼,但又比人鱼接近人类。”
“哦……”我敷衍地应了声。
过了十分钟,也许是十秒,在我的睡意接近临界点时,耳边再次传来砂糖的声音。
“恋。”
“……什么?”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其实是人类和人鱼的混血,你会怎么想?”
我张开一只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砂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为何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有些胆怯,我抓住了那只手。
“既然你选择了人类的生活,你就只是人类。而且经过今晚我才发现,人鱼也不尽是些可怕的家伙。”
我想我的决断大概没有错。人类,还是人鱼,哪边的生活都不乏精彩,当两者互相碰撞之时,夜晚会放出光辉,就像今夜一样。虽然可能性还不到以一攸米,我依然不禁在心中一隅为人类与人鱼的共存祈祷,胸腔凝聚满满的乐观。
砂糖的手像鱼类般冰凉,却不乏温柔,我们握着手,在前往人类世界的公车上依偎着睡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