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当下,我在高铁上,在回老家的途中。窗外的风景风驰电掣般闪过,是美丽的原野风光,黄绿色的秋色,有水稻有玉米以及不知名的各类庄稼,到处弥漫着成熟的田园喜悦。
看书吃茶看风景,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做了很多梦,都是沉重的场景,压抑又焦灼,也许这些天太累了。醒来木然的看着窗外,风景从江南的稻米蓝瓦白墙,变成了淮河流域的田野模样。
不久又睡又醒,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是一种劳碌过后的麻木和茫然,无心无眼无脑。我不知为何要回老家,早晨起床太早头脑混浊,困倦异常,一度不想出发,然而终究还是出走了,就像一台老机器,吱吱嘎嘎的上路,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途中,四顾茫茫,朝着无目的方向。
人说月是故乡明,那种根基血脉的召唤,永远驻扎在心里,挥不去的乡愁,忘不掉的水土,以及对父母亲人的思念,曾经深深的拉扯了我很多年,让我无法安定,心里不得平静。
那些年无论读书还是工作,只要有时间就往家里赶,哪怕趁着出差,也是会绕道回去看看,那份来自原生家庭的动力和支持,曾经让我为之奋斗了很多年,机器般的忘却烦恼,只知道工作,赚钱,养家。每次没有力量的时候,都会想起母亲,想起她的期盼和她的希望,于是继续砥砺前行,义无反顾。
自从母亲骤然去世,那份亲情的链接忽然断裂,连着血肉的情感,带着倒塌的背影,生生的切开了,生不如死的疼痛过后,时间渐渐拉开空间,心如离港的小船,再也无法靠岸。每年的节假日程序一样回家,程序一样回来,老家的老屋弄巷依旧,家的感觉却再也没有了。
父亲似乎也一样,不再奋斗,也不想将来,突然之间老了容颜,眼里写满无助,步伐里透着孤独和苍凉。一度不再长久固守家中,开始四处旅居,去各个城市,到每个孩子家,或者姑姑家以及亲戚那里,但凡能阻断思想的地方,他都会尝试。没了父母,又中老年丧妻,他就像秋天失了依靠的藤蔓,在风里瑟瑟飘摇。
我也试图给他慰籍,除了陪他在老家疗伤,也曾带他旅行,在北方的暖炕上,像儿时那样,并肩趴在炕沿,聊很多过往和心情,关于人生关于事业关于缺失的爱,分别时抱头痛哭,我往南,他往东,各奔前程。
因为我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成长,在最难最痛的时候,所有心里的坎只能自己扛,谁也帮不了。
我心里的故乡并不是现在爸爸的家乡,那是草原上的家,我所有美好的童年记忆都在那里,连同我的心永远丢在了那里,再也没有找回来。
记得十年前那个夏天,我回了一次自己的故乡,已经是牛奶大亨的表叔开车带着我 ,穿过外公建造的俱乐部大楼,来到一座低矮的院落前,我一再确认,他们说这就是我们家。我趴在已经破败不堪的大门口,止不住嚎啕大哭,看着幼年高大宽阔的院子,变成了低矮的废墟,主人已经变成一个牧羊人家,羊群里那个怯怯的女孩看着泪人一样的我,吃惊的不知所措。
自从搬家到山东,跟着父母从文艺小康坠入粗陋贫穷,妈妈放下画笔和书本,我也失去了红皮鞋花裙子的快乐,没了草原上的篝火欢歌,没了策马疯跑的纯真和幸福,开始了绵延不绝的噩梦苦难。泪水涟涟中,无数次梦回,又无数次梦醒,终究无法把两个家乡连在一起,就像无法接通天堂和地狱一样。
我探望爸爸的老家,却不是我回不去的故乡,年年中秋,今年又团圆,明月千里,照不亮我心里的故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