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清朝康熙年间,皖南一带有一个唱戏的班子,一行十来个人,男女老少兼而有之,个个身怀绝技,做念唱打的功夫人人精通。他们居无定所,五匹骡马驮着所有家当过着流浪的生活。班主名叫蓝灵依,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得貌相俊美,一看就知道是唱小生的角儿。他的妻子罗氏天生丽质,嗓音幽怨凄婉,承包了所有青衣的角色。两口子迄今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蓝蝶。蓝蝶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整天无忧无虑。她的天真、活泼给这个团队带来了无数欢乐和笑声。在那个年代,唱戏的和要饭的没有什么差异:一个靠卖艺养家糊口,一个靠卖惨维持生活。他们辛苦地穿山越峁,从城市到村庄,只要有东家邀请,不论路有多远,山有多高,都要准时准点赶到,戏班子把信誉比命看得重要。
戏班里还有一个男孩,比蓝蝶只大一岁,出生于穷苦人家。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父亲就病死了,生下来不到两个月,母亲也跟着病死。村上人都谣言,这孩子天煞孤星,逮谁克谁。唯一的亲人爷爷拼着老命把他抚养到两岁,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恰巧蓝灵依的戏班来到村上。老人含泪把孩子送给他,跟他学唱戏。他心好,给老人留下几两银子,并把这孩子收为螟蛉,从此待他视若己出,有意把他培养成一个武生。孩子没有辜负蓝灵依的期望。他天生筋骨柔软,弹跳极佳,小小年纪就拥有超过大孩子的力气。到他九岁时,身手就已经像猴子一祥敏捷了。在这六年光阴里,他和蓝蝶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他们快乐地玩耍、追逐、嬉戏。他练功时汗流浃背,蓝蝶就主动给他递水,用袖子为他揩汗。她幼小的心里好像就知道这位小哥哥是苦命的孩子,什么事都袒护他,绝不允许戏班里的任何人欺负他,嘲弄他。男孩把蓝蝶同样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对她百般疼爱。大伙都夸这两孩子真是青梅竹马,将来必是恩爱的一对。蓝灵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心成全他俩,觉得这孩子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好女婿,并把自己的事业延续下去。
每年正月,戏班子的生意就特别红火,有时候要连夜赶场子。元宵节这天下午,这支队伍走进了一座大山。山路狭窄崎岖,一边是杂草丛生的深壑,一边是陡峭的山崕。他们艰难的走着,尽管步履蹒跚,却一刻不敢停下。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大山,到一个大户人家去唱戏。一路上,大伙儿有说有笑,两个孩子骑在马背上哼哼唱唱,开心地望着山垇深处清澈的溪水。不时从树丛中飞出几只野鸡,扑腾着翅膀向更远的地方飞去。队伍行到山顶,看到太阳正往西边沉没。牵绳人忍不住在骡马屁股上猛拍了几下,五个畜牲却犟在原地徘徊不前,四周树上的乌鸦乱飞乱叫。
这反常的现象引起了蓝灵依的警觉,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他们遇上山贼了。他提醒大伙小心,并鞭抽骡马,让队伍走得更快一些。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下坡路上没走多远,就从两边树丛中跳出十多个男人挡住了去路,每个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放下财物和女人,饶你们一条性命。”山贼当中,一个貌似头领的人大声嚷道。
蓝蝶吓得失声大哭。母亲赶紧过去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紧紧搂在怀里。男孩寻声望去,看到那个头领长得尖嘴猴腮,腮帮上飘着一撮乌黑的长毛。他旁边站着一个瘦高个子,眼睛下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戏班里的男人都操起了家伙准备誓死抵抗。对于一个男人,财物可以放弃,女人和小孩却是万万不能被山贼掳走。蓝灵依紧握木棍,走到山贼面前拱手施礼,说道:“各位好汉,我们只是戏班子,并没有什么财物。你们想要,这些都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们一马。”
山贼齐声狞笑,一双双眼睛在女人的身上色眯眯地扫来瞟去,然后用不容违拗的口气命令蓝灵依:“男人赶紧滚蛋,女人和财物我们都要。”
戏班的几个男人气得咬牙切齿,手里的棍棒都提到了胸前。头领轻蔑地瞪了他们一眼,叫嚣道:“既然你们不识相,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然后,他抬手一挥,众山贼提刀便向戏班砍杀过来。可怜这帮只会花拳绣腿的戏子,在这些以杀人抢劫为生的亡命之徒面前很快就没了招架之力,一个个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打打杀杀的声音惊动了骡马,它们四处乱奔。男孩骇得面如土色,趴在马背上紧紧抓住鬃毛。那马拼命地往山下跑,突然被一块横在路当中的石头绊了一个趔趄,把孩子甩向远处。他本能地使出平时练的本领,一把抓住一根细树枝。他拼命地挣扎,身体却在树枝下像荡秋千一样来回荡了几下,树枝咔嚓一声断了,他整个人就掉进了树旁边的山沟里,重重地撞在山石上,昏死了过去。
到了半夜,他被一阵冷风吹醒。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黑魆魆的山影。皎洁的月光静静地照在身边和远处的树木上,乱七八糟的枝杈像鬼瓜一样阴森。树丛深处偶尔传来猫头鹰恐怖的叫声。他既冷又饿,更加恐惧不安。抬手摸摸头顶,黏糊糊的血粘到了手指上,钻心般的疼痛。他又动动身体,感觉还有力气,就抓住突起的石头往山上攀爬。他虽然第一次攀岩,动作却又快又灵活,不一会儿就爬到山路上,可是两只小手被荆棘划开了几道血口。他忍着疼,沿着小路向山顶一步步走去,表现出了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胆量与勇敢。当他走到厮杀的地方,天色已经朦朦亮。这儿早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早就凝固,一个个脸色惨白,不值钱的东西扔得七零八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觳觫,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无助地哭喊:“师傅、师娘、蓝蝶……”这悲惨的哭声在山间回荡,却没有一丝响应。
半个时辰过去,男孩哭累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他又去仔细地辨认每一具尸体,只有蓝蝶的尸体没有找到。他朝路边的悬崖下探头寻视,心想蓝蝶一定被山贼扔下去了。突然,他发疯似的用两只小手在地上刨土,刨不动的地方,他就扳断一根树枝来抠。他忘记了饥馑和疲劳,一刻不停地挖,许多碎土沾上了他手上的鲜血。三个时辰过去,地上被他挖出一个很大很深的坑。他吃力地把一具具尸体都拖进了坑里。到黄昏时候,路边堆出了一座大坟。男孩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抬手揩掉脸上的汗水、泪水和泥土的混和物,然后慢慢地向山下走去,暮色很快就吞噬了他矮小的身影。
男孩不知道走了多久和多远,也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已经精疲力尽踉踉跄跄了。他来到了一块平地,前方依稀有一点灯光跳跃。他忍不住心头发热,想走快一些,腿上却没有了任何力气,糢模糊糊听到几声狗叫,就晕倒在地上。等他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柔软的枯草上面,几缕阳光透过墙缝射进来,照在他脸上。原来,这是一座破庙,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篝火前忙碌,火上面悬着一只瓦罐,里面散发出扑鼻的米香。他翻身站起来,走到男人面前给他跪下连连磕头。男人连忙把他拉起,慈祥地问他为什么饿昏在路上。他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男人。男人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把瓦罐取下来,将里面的米饭盛给孩子吃。他两天末进一粒米,确实饿坏了,立刻捧着碗狼吞虎咽起来。男人看他那样子,开心地咧嘴而笑。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吃光了瓦罐里所有的饭,一粒米都不剩下,煞白的脸有了血色。男人才开始问他。
“我是一个孤儿,被师傅认作义子,他们都叫我蓝伢子!”男孩睁大眼晴回答。然后,他问男人:“先生,您是干嘛的?”
男人指指摆在一旁的小木箱子说道:“我是一个江湖郎中,到处游走替人治病。你我相遇,真是有缘。如今,你也沒有去处,不如和我学医吧!”
男孩闻言,再次磕头感恩,并请先生为他赐名。这郎中思忖了一会,说道:“我姓计,你就随我姓吧?但你不能忘记你蓝师傅的养育之恩,你就叫计蓝恩可好?”
从此以后,计郎中就带着男孩四处行医,把自己的医术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计蓝恩不但身手敏捷,对医术的悟性也高。转眼十二年过去,他蜕变成为一个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青年,而且医术精湛,在皖南一带小有名气。计先生三年前病死在游医途中,计蓝恩用尽各种药材都没能起死回生。最后,计先生告诉他,医生只可以治病,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死。童年时候,他亲手埋葬过蓝灵依他们,这次他又亲手葬下计先生。只不过上次挖坑用的是双手,这次是铁锹。
下篇、一年前,安庆城的街角有一家医馆悄悄地开张了,馆中郎中正是计蓝恩。他年纪轻轻,许多人还对他的能力半信半疑。一年以后,大家才确信此人不简单,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就对他刮目相看,馆中生意跟着红火起来。而且,他还有一副仁慈的热心肠,对穷人、老人、小孩格外照顾,有时候免费为这些人看病。久而久之,他的名声如春风一样传遍周围几百里城市乡野,慕名而来的病人络绎不绝。
六月初的一天中午,街上已经艳阳高照,热浪横流。计蓝恩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走到门口舒展几下筋骨,看到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其实,他注意这位女子有一些时间了。她一直在那踌躇不前,仿佛有许多难言之隐。他心想此人一定是来求医的,就走到女子面前和她搭讪:“姑娘,我见你一直在这里徘徊,是不是生病了?本馆救死扶伤,没钱也可以先治病。如果姑娘相信我,就先请到医馆一坐。”
女子满脸飞红,朝计蓝恩深施一礼,喃喃说道:“大夫,我叫岚儿,是城中毛员外的小妾。只因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被划伤了。”
计蓝恩心头一震,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他知道女子口中说的毛员外,真名叫做殷生苍,年近五十,长得瘦骨嶙峋,干瘪的腮帮上有一撮黑毛,故而人们送他绰号“毛员外”。此人依仗妹妹嫁给了朝中一位大官,在安庆城中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甚至连知府姚文远都不放在眼里。计蓝生听说毛员外前些日子花钱在乡下买了一位名叫岚儿的标致女子做小妾,没想到今天她会来医馆找自己,情不自禁对她多看了两眼。估计她二十岁左右,长得肤白人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她穿一身薄衣衫,纤细的胳膊欲露还羞。心细眼尖的计蓝恩发现那上面压根不是划伤,而是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他不动声色,把岚儿请进医馆,为她开了五副草药,又将她送出门外。
“计大夫……”岚儿突然停下来对计蓝恩说道:“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计蓝恩的嘴角勉强挤出笑,问道:“姑娘觉得我像谁?”
岚儿低头不语,默默地走开了。计蓝恩在后面一直目送,直到看不见她那动人的背影,心里似油煎刀扎。当天后半夜,他正在熟睡,医馆的门被敲得呯呯响个不停。他赶忙披上衣服走到门前,问外面何人敲门?那人急促地大声说道:“计丈夫,我是殷府管家易大年,知府让你现在就去府上一趟。”
计蓝恩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知府病了应该去衙门看病,怎么会派毛员外的管家来请他去殷府。但他不敢详问,赶紧掮上药箱和易管家一起登上马车。不一会儿,马车就在殷府的门口停下,大门正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家人有的跑来跑去,有的失声大哭,乱成了一锅粥。易大连径直把他带到员外和小妾岚儿的婚房里。知府姚文远在床前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望望开着的一扇窗户。床上有两个人,一个是麻杆一样的毛员外,直挺挺地仰面朝天躺着,嘴巴张开,仿佛还在呐喊,但他明显死去多时,面色像白纸一样。在床里边,岚儿蜷缩着身体倚在墙壁上,披头散发,身体像筛子哆嗦。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绀,两只眼睛极度恐惧地望着员外的尸体,嘴里小声地重复着两个字:“有鬼,有鬼……”
计蓝恩向知府大人施礼,问他:“大人,招小人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姚文远年近六十,在安庆为官多年,口碑一向很好。他早就对殷生苍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无奈此人一直有朝廷官员庇护,想法办他却投鼠忌器。如今,他死了,姚知府虽然神情严肃,内心还是暗自窃喜的。他对计蓝恩说道:“殷生苍被杀,唯一的现场证人就是这位岚儿。计大夫有什么法子让她恢复理智,冷静下来?”
计蓝恩走到床边,又朝岚儿仔细观察,发现她手臂上又添了几道鞭伤。他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岚儿居然不避不让,安静了许多。他搭了一会儿脉,转身对知府说:“大人,她是受惊吓过度,我开一副药让她喝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岚儿服完汤药,半个时辰过后就像正常人一样了。姚文远问她:“员外究竟怎么死的?”
岚儿心有余悸,回忆道:“半夜,我正睡得香,突然从窗户跳进一具浑身发光的骷髅,骑在员外身上掐他脖子。我吓得大声尖叫,那鬼就从窗户飘走了。”
姚文远一生碰过许多奇案、迷案,从来就不相信有鬼怪杀人之说。可是,他刚才询问过殷府所有家奴,他们都说自己睡得死,没有听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这让他百思不解。计蓝恩走到他身边,对他耳语:“大人,岚儿声音叫那么大,肯定会有别人知道什么?”
知府心领神会,让管家易大年把家奴重新叫到一块。很快,门外就站了一排人。他一言不发,在家奴们面前走来走去,目光在每张脸上犀利地扫视。他看到一个小个子女仆神情紧张,身体瑟瑟发抖,就对她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害怕?”
女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哆嗦着嘴唇说:“回大人,小女子名叫春桃,就住在员外的隔壁。员外每天晚上都鞭打新夫人,我不敢去看。今天夜里,我出来小解,看到一个鬼影从员外房间飞出来。我揉揉眼睛,那鬼影就不见了踪影。”
“那为什么我开始问你们,你不如实回答?”姚文远追问。
“我害怕那鬼会回来害我!”女仆嗫嚅着说。
这时,东边的天空渐渐变白。姚文远也已疲倦。他让易管家料理殷生苍的后事,然后就带着一众衙役回府衙去了。员外被鬼掐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并在安庆城飞速传开。人们的脸上就像过节一样开心,互相窃窃私语,说这员外原来是个变态狂,别看他娶了五房姨太太,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假公公,难怪至今府上没添上一男半女。易大年这下得意了,刀疤脸上喜悦难掩,在殷府上窜下跳,吆五喝六,俨然成为一个新主人,没过几天,就把原主人风风光光地运到城外安葬了。然后,那四房姨太太就拿着分得的部分财物,各自谋生去了,只有岚儿留了下来。易大年就常常去她的房间对她嘘寒问暖,家仆都怀疑他对岚儿心怀不轨,却又不敢明说。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计蓝恩正在医馆的后院练武健身,突然传来姚文远的喝彩:“计大夫真是好身手啊!”
他寻声望去,知府大人由医馆佣人领着向这边走来。他赶紧上前施礼,并命佣人上茶。不一会儿,便有一杯香喷喷的绿茶端来。姚文远喝上一口,啧啧赞道:“真是好茶!”然后,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计大夫原来是戏班出身,装神弄鬼应该不在话下吧?”
计蓝恩暗暗吃惊,脸上却镇定自若。他向知府欠身说道:“大人,小人还是在十岁之前在戏班呆过几年。”
接着,他把戏班遭遇山贼的经过说出来。姚文远幽幽说道:“这就对了!”说完,他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纸递给计蓝恩,说道:“计先生可知道殷府管家易大年昨夜被人毒死,这是本官在他房间发现的两张画。”
计蓝恩打开画一看更加惊讶,原来那两张画一张是他在戏班时样子,一张是他现在的样子。他扑通跪在姚文远面前说:“小人实在不知道管家为什么会画我!”
姚文远让他站起来,宽慰他说:“你不要害怕。本官已经查明,这管家和岚儿勾搭成奸,两人在财产分配上产生分歧,岚儿一怒之下就毒死了管家。我来找你,是让你和我去看看管家究竟中的什么毒?”
计蓝恩如释重负,心里却生疑窦:如果就这点小事,知府完全可以差人来叫,何必要亲自来请?他还是跟着知府的轿子来到府衙,走进停尸房里。他仔细地查看管家的尸体,发现全身发黑,嘴角残留着黑色的涎液,眼睛下面的刀疤因为痛苦地扭曲而变了形。他知道这不是砒霜之毒,与本地山区的一种青蛇的毒液致人死亡的样子非常相像。他厌恶地瞪了死尸一眼,转身把这种毒告诉姚文远。知府亲自把他送出衙门,他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向知府拱手问道:“大人,请问岚儿怎么处置?”
姚文远说道:“已经打入死牢,待秋后问斩。”
这一夜,计蓝恩辗转难眠,其实那天第一次见面岚儿,他就认出她就是蓝蝶,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她还活着,悲的是她做了别人的小妾。尤其看到她膀子上的鞭伤,他就刀如刀割。现在,她要面临死罪。他就算被打死也不会相信,蓝蝶与管家私通,她绝不是那种女子。他决心救她,而且一直在做。翌日一早,他就来到府衙,求见姚文远大人。知府没在堂上和他说话,而是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姚文远屁股刚落在椅子上,计蓝恩就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人,岚儿绝不是轻佻的女子,不可能与管家私通。”
姚文远脸色突变,说道:“你怎么知道?千万不要以为她长得面善,就做不出杀人之事。”
计蓝恩继续磕头,说道:“岚儿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蓝蝶,我们青梅竹马,我最知道她的为人了。其实,杀死毛员外和管家的人都是我。”
姚文远站直身体,在他身后走来踱去,说道:“果然与我猜的一模一样。实话告诉你吧,那两张画是在蓝蝶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我想她那天去你医馆看到你,应该也认出了你,只是不敢确定,才回家画了那两张像作比较。而你不忍心看到她被殷生苍鞭打,就进来掐死了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练武之人,怎会被你轻易掐死?那是因为蓝蝶身上涂上了一种花香,这种香让人久闻就会昏昏沉沉。所以说,蓝蝶也早就认出了仇人。她屈身卖给殷府,就是为了报仇。首先,她助你杀死殷生苍,然后又故意勾引易管家,并把他毒死。”
计蓝恩恍然大悟,同时佩服知府大人的推理。他向大人恳求:“不管怎么说,员外死在我的身上。这些年我四处行医,寻找仇人,终于在安庆城遇上他们。我永远忘不了一个下巴长一撮毛,一个脸上有刀疤。如今大仇已报,小人愿以死抵命,望大人放过蓝蝶姑娘。”
姚文远末置可否地继续来回踱步,然后坐到椅子上沉思默想了一会,突然一拍桌案,大声呵斥:“好你个刁民,真是一派胡言。殷生苍岂是你杀?分明是易管家觊觎他家财产,起了杀心。然后他怕我查出他,就畏罪服毒自杀了!”
计蓝恩闻言一怔,接着五体投地,不停地磕头感谢知府大人法外开恩。姚文远则自言自语:“可是这管家装鬼的衣服藏哪里了?看来本官明天还要去他房间里搜一遍。”
姚文远说完话,对着计蓝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家了。计蓝恩心领神会,当天夜里他潜入易管家的房间里,把一个包裹塞在衣柜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医馆。那包里藏着一套黑色的夜行衣,上面用发光的银粉画成一具骷髅,在黑夜里宛若鬼影。几天以后,人们惊讶地发现医馆已经人去馆空,计大夫不知所踪了。只有一个更夫看到半夜一辆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安庆城,赶车的是一个青年,车厢里坐着一位年轻好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