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读《看见》,你会有种想当记者的冲动,你读深了,你会学会思考,思考人性,思考历史,思考生活,思考……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火辣辣的真相,以及满身的鸡皮疙瘩。没有语言可以完全评论这本书,所以,在这里,我只想说说那些令我触动的话。
*话很普通,只是一句常识,做起这份工作才发觉它何等不易,“人”常常被有意无意忽略,被无知和偏见遮蔽,被概念化,被模式化,这些思维就埋在无意识之下。无意识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常常看不见他人,对自己也熟视无睹。
要想“看见”,就要从蒙昧中睁开眼来。
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因为蒙昧就是我自身,像石头一样成了心里的坝。
〔一直觉得这句话应该放在最后面看一遍。所以如果你看完这本书,一定要再看一遍这本儿书的开头。〕
*我试着尽可能诚实地写下这不断犯错、不断推翻、不断疑问、不断重建的事实和因果,一个国家由人构成,一个人也由无数他人构成,你想如何报道一个国家,就要如何报道自己。
〔不懂,为什么要报道自己,一个人由他人构成,具体说呢?〕
*十年已至,如他所说,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这句一定要联系最后一个关于陈虻的文,还有,我觉得这句话很美〕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一边敲打我:“你就是个网球,我是个网球拍,不管你达到什么高度……”
哦,这人挺记仇。
他转过头盯着我:“记住,我都比你高一厘米。”
〔噗,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放这个只是觉得有趣〕
*他只说:“道德,不是没有弱点,而是看清它,然后抑制它。
〔我讨厌道德,也离不开道德。道德就是大众的诉求,可惜我是小众〕
*我迟疑:“嘉宾会不舒服吗?”
“他们舒服不舒服不重要,记者的首要任务是揭示真相。”
〔觉得世界上不会有一个完美的记者〕
“回家问你妈、你妹,她们对新闻的欲望是什么,别当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
〔为这个回复点赞〕
*白岩松有天安慰我:“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
〔同〕
我说:“你不用作什么判断和结论,只要描述你看到、听到、感觉到的,就可以了。”
*在电话里,他沉默了一下说:“回忆太痛苦了。”
“是,”我说,“但痛苦也是一种清洗,是对牺牲的人的告慰。”
〔痛苦是种礼物,我发自内心。曾经我想要面对自己的失败错过罪,在宿舍一句一句大声的说出来,又把它写下来,整个过程是哭着进行的,可难受了,现在只要一提到这个阐罪的经历,眼泪哗哗的〕
*我问他那几天是什么状态,他说:“我很多天没有照过镜子,后来发现,胡子全白了。”
牛小秀是急诊科护士,三十多岁。她坐在台阶上,泪水长流:“我每天去要,连口罩都要不来,只能用大锅蒸了再让大家用……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还是谁的错……”
朱继红带我去看留观室改成的SARS病房,我只看到几间普通的病房,迟疑地问他:“你们的清洁区、污染区呢?”他指了指地上:“只能在这儿画一根线。”我不能相信,问了一句:“那你们怎么区分清洁区和污染区?”朱继红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举起手,在胸口指了一下:“在这儿。”
我问:“你们靠什么防护?”
他面无表情,说:“我们靠精神防护。”
〔看这段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肃然起敬〕
*我把腿像面团子一样插在热水里发着,一边写了封信给小杨:“对遭受的侮辱,不需要愤怒,也不需要还击,只需要蔑视。”
〔对,只需要蔑视。对当时的我,真想这么有人给我说,然而我做了缩头乌龟〕
“痛苦的时候,”我大概还记得信的结尾,因为像是写给十四岁的自己,“去看西北的天空,去看明亮的树林,那是永恒的安慰。”
〔看看天空,看看海,看看星星,看看沙漠,任何宏大的东西都会让你觉得痛苦一文不值〕
*我问过几个孩子,为什么你们对苗苗的感情这么深?
共同的说法是:“她能理解人。”
“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能理解人?”
“听别人说话的人。”小蔡说。
〔我,我要做个会听别人说话的人〕
* “你现在心里痛苦的时候呢?”
“忍气吞声。”苗苗的表弟上五年级。
“有疑问的时候呢?”我想起小蔡胳膊上拿刀刻的“忍”字。
“问自己。”
“你回答得了自己吗?”
他沉默不语,脸上挂着泪。
“为什么不跟成年人谈呢?”
他的话像针落在地上:“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大人总是骗小孩,然而小孩会当真,不要在任何时候敷衍小孩,就是因为大人的玩笑我就闹了很多笑话〕
*我正问到“那你认为哪里安全”,坐我对面的知情人说:“你们的镜头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认为这是最准确的回答〕
*二战,美国飞机轰炸佛罗伦萨时,她还是个小孩子,蜷缩在一个煤箱里,因为恐惧而放声大哭。父亲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说:“女孩子是不哭的。”她日后写:“生活就是严峻的历险,学得越快越好,我永远忘不了那记耳光,对我来说,它就像一个吻。”
*事后他说起那个矿井,一百三十米深,罐笼到底时,一声巨响,他的膝盖一阵哆嗦,抬起头,看不见洞口的蓝光。“生和死真他妈脆弱,就这么一百米,这些人天天这么过,超负荷地工作。我难过的是,他们很知足,觉得这么比在村里种地强多了。”他拍到那些被藏的尸体遗骸,闻了被烧过的裹尸布,“你要是真见过他们的样子,就不可能为几个钱把灵魂卖了。”
〔让我想起鲁迅的一个故事,鲁迅说要个天窗,周围人说这不好,鲁迅说要把屋顶掀了看天空,周围人拒绝,说还不如开天窗呢。我们习惯了妥协,妥协于自认为好的地方〕
*他说,“当她们认为你也是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时候,咱们就是平等的了。”
〔这就是真正的平等,你遭受的也是我遭受的,也是最好的安慰,你看,我们是一样的呢〕
*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涵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
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
〔我不敢想象死亡,这是认真的〕
*家庭是人类生活最亲密的部分,为什么会给彼此带来残酷的伤害?这是个很常规的问题。但爱伦堡说过:“石头就在那儿,我不仅要让人看见它,还要让人感觉到它。”
我想感觉到人,哪怕是血肉模糊的心。
〔离得太近,刺得太深,要得太多,回报太少〕
* “今天你可以失去获得它的权利,你不抗争,明天你同样会失去更多的权利,人身权,财产权,包括土地、房屋。中国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长期温水煮青蛙的一个结果,大家会觉得农民的土地被侵占了与我何干,火车不开发票、偷漏税与我何干,别人的房屋被强行拆迁与我何干,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落在你身上。”
〔其实刚开始我也认为这人太大题小做了,但最后被这一番言论折服,一个螺丝都可以导致战争失败啊〕
* “你靠什么赢得尊重?”我问。
“靠我为自己权利所作的斗争。”郝劲松说,“权利是用来伸张的,否则权利就只是一张纸。”
〔其实我想去掉权利两个字〕
* 采访郝劲松时,我问过他:“你以谁的名义在诉讼?”
“公民。”
“公民和普通百姓的概念区别是什么?”
“能独立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却不傲慢,对政治表示服从,却不卑躬屈膝。能积极地参与国家的政策,看到弱者知道同情,看到邪恶知道愤怒,我认为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公民。”
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个当时三十四岁的年轻人说:“我想要宪法赋予我的那个世界。”
〔我佩服郝劲松,但也只是佩服,他想要的太大,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 采访不用来评判,只用来了解;不用来改造世界,只用来认识世界。记者的道德,是让人“明白”。
* 这人最后写道:“不要因为一样东西死去就神话它。”
〔人的通病,把死亡看的太重,所以只有死过人之后的法律制裁严重,而那些性侵小孩的却不被施以重刑〕
* 博客里引了小庄那句话:“一个节目里应该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
〔人性是复杂的,没有典型性格这回事〕
底下有位读者跟了一句:“过去你觉得只有好人坏人,现在只有好事坏事,将来只有有事无事”
* 我说:“您认为媒体有偏见,是的,可能媒体会有偏见,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这样,但纠正偏见的最好方式就是让意见市场流通起来,让意见与意见较量,用理性去唤起理性。”
〔偏见不可避免,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
* 我想起问过Ann如果你认为安娜的方式并不是最好的方式,那什么是?
Ann说:“Doing the right thing is the best defence.”——准确是最好的防御。
〔感觉没人会做到〕
* 我常说给她们听:“如果你用悲情贿赂过读者,你也一定用悲情取悦过自己,我猜想柴静老师做节目、写博客时,常是热泪盈眶的。得诚实地说,悲情、苦大仇深的心理基础是自我感动。自我感动取之便捷,又容易上瘾。对它的自觉抵制,便尤为可贵:每一条细微的新闻背后,都隐藏一条冗长的逻辑链,在我们这,这些逻辑链绝大多数是同一朝向,正是因为这不能言说又不言而喻的秘密,我们需要提醒自己:绝不能走到这条逻辑链的半山腰就号啕大哭。”
〔被说服了,被说服了〕
他写道:“准确是这一工种最重要的手艺,而自我感动、感动先行是准确最大的敌人,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
* 他说:“当初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以后,就已经是错了,既然他都错了,为什么我们还要跟着他一起错呢。”
“你说的这个错是指什么?”
“他攻击了动物,而我们攻击他。”
“攻击的背后是什么呢?”
“是在发泄,发泄当时愤怒的感情。”他说。
〔让我深思了好久,但是如果我们再不说些什么的话,就真是行尸走肉了〕
* 真实的人性有无尽的可能。善当然存在,但恶也可能一直存在。歉意不一定能弥补,伤害却有可能被原谅,忏悔也许存在,也许永远没有,都无法强制,强制出来也没有意义。一个片子里的人,心里有什么,记者只要别拿石头拦着,他自己会流淌出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斯宾诺莎还说过一句:“希望和失望也绝不能是善。因为恐惧是一种痛苦,希望不能脱离恐惧而存在,所以希望和失望都表示知识的缺乏,和心灵的软弱无力。”
这话太硬了,我消化了好久。
他界定“观察”的实质是:“不赞美,不责难,甚至也不惋惜,但求了解认识而已。”
〔了解认识的话就不可避免的要赞美责难了,这本身就很难说〕
*他说自己经历了从理想主义向经验主义的转变,认识到书本概念如果变成教条,容易像飞人杂耍一样脚不沾地,左右摆荡。
*我已经顾不上周围都是我的同事:“因为我最大的恐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会被挑出来站在什么地方。大家说,看,她跟我们不一样。怎么才能克服这种恐惧?”
〔要和别人一样,是虚荣自尊低调认真……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原因,因为大众才是主潮流,在大众中你会找到安慰〕
*政府人员托我们说,要给你开工资。卢安克拒绝了,不加解释。他在博客里写过一句话:“我不敢向学校要工资,因为我怕学校向我要考试成绩。”
〔这句亮了,卢安克亮了〕
*就是此时的感受,让我想起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一句话,在这期叫《告别卢安克》的节目结尾我说,教育,是人与人之间,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它永不停止,“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只要这样的传递和唤醒不停止,我们就不会告别卢安克”。
〔感觉教育有时候好深邃,而有时会却觉得太简单〕
*当天的笔记里我写:“为什么人声称追索公正,要求死亡,但死亡来到这一刻,你感到的不是满足,也不是为它的残酷而惊骇,而是一种空茫?它让你意识到,剥夺生命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切的发展,一切的可能,结束了。张妙死了,药家鑫死了,但如果只是死,结束了就过去了,那就是白白死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越想越恐惧〕
*我在日记里写:“一个人得被自己的弱点绑架多少次啊,悲催的是这些弱点怎么也改不掉。但这几年来,身边的人待我,就像陈升歌里唱的,‘因为你对我的温柔,所以我懂得对别人好’,能起码认识到什么不好,最重要的,是能以‘别人可能是对的’为前提来思考一些问题。”
〔温柔改成温暖好,不是性格温柔的事,而是关心的温暖〕
*他举例子:“美国‘挑战者号’升空爆炸,全世界有多少台摄影机在场?但只有一位拿了奖,他拍的不是爆炸的瞬间,他转过身来,拍的是人们惊恐的表情。谁都可以作选择,区别在于你的选择是不是有价值。”
〔值得思考,但我觉得我想不到〕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进步就是幸福。我的起点太低,所以用不着发愁别的,接下来儿十年要做的,只是让自己从蒙昧中一点点解缚出来,这是一个穷尽一生也完成不了的工作,想到这点就踏实了。
〔这不是我认为要得到的幸福,但觉得也很对,只是我感觉不到〕
因为《看见》,所以看见。
如果有《看见》,那么要看见。
即使了解《看见》,也要学会看见。
看见真相,看见人性,看见你。
推荐这本书,想问我这本书的读后感还不如问我这本书里的话,感觉篇篇精致深刻,所以我宁愿不写心得,也要把这些话全搜罗出来,因为每一个讨论都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