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家小小的麻辣串店内,李梦洁和店员正在备菜,准备当天要用的食材,女儿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做作业,还没到饭点,店里没有客人。
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店门口,车上下来一个高高的,有些壮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戴了一副墨镜。
李梦洁的店在城中村,周边房租便宜,所以平时来吃的都是附近打工的和刚毕业没什么钱的年轻人。
李梦洁看男人的样子并不像是来这里吃饭的,便继续低头备菜。
这时男人推开店门走进来,看到李梦洁明显愣了一下。
李梦洁抬起头说:“现在还没到饭点,菜还没备好,您吃饭的话晚点再过来吧。”
男人说:“那我坐在这等会吧”,说完就拉过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李梦洁怕客人无聊,便主动与他攀谈起来。说起店里的一些琐事。
正说着,男人突然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李梦洁被男人问愣了,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还是没有认出男人是谁,她只觉得有些面熟,店里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以为是以前来吃过饭的老顾客。
然后李梦洁摇摇头。
男人突然叫她:“小梦。”
李梦洁惊讶地看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以前只有父母、亲戚和自己的男人会这样喊她。这个男人这样叫,肯定是和自己很熟悉的人啊。
李梦洁再仔细端详了一下,忽地想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杨鹏?”
男人笑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李梦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举止谈吐,怎么也不能和当年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联系到一起。
她激动地红了眼眶,她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再见到他。
2.
时间退回到八年前,那时李梦洁的丈夫吴德生在工地打工,家里条件不好,李梦洁便把小女儿托付给公婆,也从老家出来打工了。
没学历,没手艺,她做过工厂女工、服务员,还在工地食堂里给工人炒过菜。
那时摆地摊卖小吃的人很多,她和吴德生存了一些钱,看准了麻辣串这个商机后,买了一个小吃车做路边摊。
李梦洁的厨艺一直很好,她认认真真地研究起了底料。像麻辣串这种食物,只要底料做得好,食材干净卫生就可以了。
经过多次研究,李梦洁终于做出了自己满意的味道,她让认识的人帮忙品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夸赞味道好。
李梦洁一下子就有了信心,摊子就这样摆起来了。没过多久,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里,好吃的东西都是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价格实惠,很多老顾客也是隔三差五就来吃一顿,生意越来越红火。
李梦洁就是在摆路边摊时见到的杨鹏。那时他还是一个流落街头的流浪汉,杨鹏经常在这条街上转悠,尤其是到了晚上,特别饿,就常常坐在路边盯着别人吃东西吞口水。
李梦洁注意到他以后,觉得可怜,就把锅里剩下没卖完的麻辣串拿给他吃。
有了吃的,杨鹏每天都去那坐着,等她收摊儿。慢慢熟悉了,李梦洁开始和他闲聊起来,问他好好的有手有脚怎么不去找工作,杨鹏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起过去的事情,只告诉了李梦洁他的名字,杨鹏。
后来,杨鹏吃的次数多了,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晚上开始帮他们收摊位,打扫卫生,扔垃圾,做些杂事。
3.
小吃摊的生意越来越好,晚上经常爆满,但是冬天冷,在外做生意诸多不便,她和吴德生商量租下了一个店面。
杨鹏知道了,主动提出给他们帮忙装修,李梦洁看出来杨鹏在这方面比他和吴德生还懂,他告诉他们墙要刷哪种漆好,桌子要买哪种的结实好用。
李梦洁觉得杨鹏懂这么多,一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汉,只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变成眼前的这个样子。
店铺装修好了,离原来的摊位很近,室内暖和又干净,来店里吃饭的人更多了。
原来摆地摊时只有晚上出来,一直卖到凌晨,现在有了店面,中午也开始有人来吃了。
冬天特别冷的时候,她看到杨鹏脏兮兮的手上都是冻裂的口子,特别可怜,和吴德生商量后,找了两件他不穿的厚衣服送给他,晚上杨鹏没地方住,就让他住在店里。
平时有客人吃饭的时候杨鹏就躲起来,有时候在后厨,有时候在街上乱晃,等没人的时候他再过去帮忙,他知道他的形象会让客人看了以后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下去。
李梦洁曾给他拿钱让他去好好洗个澡,收拾一下,可是没有一个澡堂子肯让他这样的人进去,他也不想再去碰壁。
4.
元旦那天晚上,客人都走了,李梦洁煮了饺子,让杨鹏和他们坐下来一起吃,喝了点酒聊开了,杨鹏主动说起了他的往事。
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母亲靠着打零工供他上了大学。他曾经是一名大专的学生,当年高考不顺利,他考了一次又一次,也只是以大专的成绩上了大学,学的是室内装潢设计专业。
但是刚步入社会,残酷地现实又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打击。
当时学校可以包分配实习公司,不过刚出校门的学生也只能去打打杂,学不到什么东西,恰好老家的叔叔说有一个同学在一家装修公司工作,已经做了几年了,可以带带他,不过没有工资。
他觉得没有工资也没关系,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好,便欣然同意了。
可是刚到公司一个月,带他的人和公司其他的几个人商量想跳槽,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如果他不去的话在这家公司可能也做不了多久,毕竟没有人带他,于是他决定和他们一起跳槽。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新公司便以发展不好要裁员为由开除了他,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是没什么技能的,留着也是多余,而且只开除了他一个人,他的自尊心深受打击。
更糟的是,这时候他的妈妈查出了胃癌晚期,已经时日无多,治疗没有任何意义。
当时的女朋友果断地提出了分手,没过多久,妈妈也去世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给你一点打击还嫌不够,人啊,就是在生活的一重重打击下崩溃的。如果你没有向命运抵抗的本事,就只能任由他将你击垮。
杨鹏就是那样没本事的人,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自暴自弃,成了一个乞穷俭相的流浪汉。
李梦洁听后一阵唏嘘。
5.
遇到李梦洁夫妇之前,他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几个年头,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因为饥饿和一条狗抢东西吃,也不用被冻的实在受不了躲到被人遗弃的纸箱子里避寒。
他无比感激他们夫妇,又无以为报,只能尽可能地帮他们做事,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李梦洁和吴德生都觉得杨鹏还不到三十岁,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所以想尽办法帮他。
吴德生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找了一个澡堂子,出了高价让他去好好的洗了个澡。
又托一个老顾客帮他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杨鹏常年在这个城市乱晃,对每一个地方都十分了解,这个工作很适合他。
他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们夫妇的恩情,只能努力的工作。当他把挣来的第一份工资给李梦洁夫妇的时候,李梦洁哭了,因为他们也没想到会靠自己的力量挽救一个人。
他们当然没有收他的工资,李梦洁对他说:“能看见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们已经很开心了,把钱好好存起来,以后你还要娶媳妇儿呢。”
再后来,杨鹏告诉他们,他要出去闯一番事业,那时候物流运输很赚钱,杨鹏和别人一起去了广东。
不过那时候用电话的人很少,所以他们渐渐就失去了联系。
6.
李梦洁也没想到杨鹏会再回来,他黑了,也胖了不少,又这么多年没见,李梦洁竟然都没有认出他来。
她以为他去了那边赚了钱,也娶了妻成了家,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聊下来以后杨鹏才知道,他走之后没多久,合同到期了,房东不打算接着出租,他们只好换了一家店面。不幸的是,前几年吴德生早晨去菜市场买菜时和一辆卡车相撞,当场没了呼吸。
杨鹏曾经回来过,却发现这家店已经换了人。由于时间匆忙他也没办法寻找他们。
这几年他和别人一起开了一家物流公司,发展的很好。一直忙于事业,也没有娶妻生子。他也一直在打听他们的消息,如今回来,是想报恩的,可是没想到吴德生已经不在了。
吴德生走后,李梦洁雇了店员,把女儿从老家接过来,还是以这家小店为生。
杨鹏听完眼眶红红的,李梦洁带他去了吴德生的墓地。他跪在墓地前用力地磕了三个头,说:“吴哥,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小梦和孩子的。”
杨鹏把公司交给合伙人搭理,留下来帮李梦洁经营这家小店。
李梦洁的女儿很喜欢杨鹏,因为她从小就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杨鹏对她很好,所以她很依赖他。
日子就这样过着,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们就是一家人。
7.
有一天,李梦洁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冬天很冷,她又没有戴手套,手冻的又红又肿。杨鹏看见她进来,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来回揉搓,又端来一盆热水让她泡手。
看到李梦洁愣着,杨鹏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你快泡一下手吧,别冻坏了。”
一旁的女儿看见了,趴到李梦洁的耳边悄悄地说:“妈妈,我想让他做我爸爸。”
李梦洁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女儿笑嘻嘻地把李梦洁的手从水里拿出来,又拉过杨鹏的手,放到杨鹏的手里,对杨鹏说:“杨叔叔,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妈妈呀。”然后朝李梦洁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李梦洁没有挣扎,和杨鹏对视了一下,手心里的手被握的更紧了。
从吴德生走后,李梦洁也没有想过再找一个男人,只想自己好好的把女儿带大,可是有时候说不清是生活还是缘分,很神奇地就让你和另外一个人走到了一起。既然这样,就好好把握当下的幸福吧。
她不去想杨鹏对她到底是恩情,还是爱情,至少有一个人能照顾她和女儿,也比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好过一些。
当初李梦洁夫妇帮杨鹏的时候,只是出于自己内心的善念,可是他们改变了杨鹏的一生。现在杨鹏也要参与她的余生了,她相信如果吴德生泉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会替她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