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月亮的人的悲哀。”
即将离开小筑,再回望它一眼的时候,心里忽然就记起这句诗。是的,没错,“久久的望月者”,这是小筑留给我的最终印象,我记忆中的小筑就以这样一个姿态站立着,在略显破败的岱山双合村的将尽之处,在小小的坡地上,面朝大海。
如果你曾在小筑的每一扇窗前凭海临风,在天空中寻找鸟飞过的痕迹;如果你曾整夜整夜凝望不远处的海中闪烁的灯塔;又如果你曾听过小筑的主人,也是设计者和建造者在沉沉暗夜里的吟唱,或许你会认可我的感受。
“久久的望月者”,这是小筑深藏不露的密码。
石块垒砌的小筑是滞重的,堡垒般坚固,然而石与石自然拼接而成的优美的线条,以及与石头的滞重的本质极不相符的略显苍白的烟色,又赋予了小筑空灵的气质和现代感。事实上,可以说小筑满足了中产阶级对于幸福生活的完美想象——一幢有设计感的别墅,临海倚山,有庭院,有绿荫,可养花,可弄草。午后在阳光下茶饮,有妻儿环绕,或许还有条血统纯正的狗忠诚地依恋着这个家。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世俗成功人士的理想生活图景啊! 可是,如果你这么理解小筑,那就大错特错了,小筑的存在恰恰是抵抗物质的。
曾被丢弃在路边的即将朽烂的船板,以最原生的状态做成了桌子、几案、条凳和床,与未加打磨修饰石块、水泥相呼应;海风穿窗而入,在这些充满故事和记忆的老木头上盘桓,让你想起海、水手、灯塔,想起眼泪、想起离别、想起风萧萧……想起这些久已远离我们的意味深长而又充满隐喻的字眼。于是,你会忍不住想坐下来,静下来,想谈谈生命、谈谈时光流逝、谈谈沧海桑田、谈谈爱情甚至死亡,谈谈这些很精神很精神的话题。
小筑有三处是可以流连再流连的。一处是三楼的阁楼,它的迷人之处在于天窗,设计者对这两扇窗户没有做任何装饰,甚至任性到连窗帘都没有,就让月光照进来,就让星空在你的眼前,就这么震撼你。
再一处是二楼一个小小的露台,面对孤山,有老树有鸟筑巢。这是小筑最柔软最女性的一个角落。异国风情的花色图案地砖与苍老的船板做成的小几案组合在一起显得那样突兀,而又绝对绝对惊艳。坐在小几案前,与老树相望,已然不知身处何时何年,就这么痴痴地消磨掉岁月时光。
最后一处,是一楼的小吧。这一定是小筑的建造者为自己而设计的——一条横木,几壶浊酒,还有音乐会在身后响起,装饰眼前的窗和心情。当夜沉沉降临,当周遭的一切都泯然无声,颓然独酌,酒已微醺,这时候,孤寂的灵魂悄悄找到了自己的出口。
可也许,所有的这些场景都只是我对于小筑的臆想。无论小筑怎样努力地想以自己的姿态来疏离、来抵抗世俗,然而一旦它的被建造出来,它和它的建造者就已然成为了的世俗成功画卷中的一页,成为了一个中产阶级梦的完美典范。小筑因此而成为一个悖论。
只是无论如何,起码现在,来,请让我们斟一杯酒,在小筑面朝大海的一个角落,谈一些灵魂所渴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