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这个月的信……”老李一面说着话,一面扑打着身上的雪。
“李叔,谢谢您啦!”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信,接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和以前一样,送走了老李以后,她才转身回到了学校,学校的门楼跟庙一样的破落,山里的风雪又硬冻的人手脚生疼。
掩上那扇斑驳的门,她踩着落雪朝宿舍走去。
学校不大,学生也不多,只有四排房间,前面三排做了教室,最后一排才是教师的宿舍。今天是星期五,附近的老师都回去住了,学生们也都各自回家了,山里人都睡得早,天没黑就上了炕,坐着看看电视,做做针线活,剥剥玉米。这两天雪下的这么大,更是难得见到一个人,要不是等这一月一次的信,她也已经坐在床上了,想到宿舍里暖和的被窝,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因为没有人,学校就显得十分的空旷,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雪落在花树上簌簌的声音,山里人很爱惜这学校,在通道边上种了不少的花树,一年三季都是花花绿绿的,只是现在,连那常青的冬青树都变成一座座白塔似的,像她们上学时学校里的雕塑。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上大学三年了,她在这里代课也三年了,分别的时候,他来过这里。那是个静静的夏夜,她们依偎着在山里皎洁的月亮下坐了一夜,她哭了,他也哭了。他写来的信总是厚厚的一叠,她却很少给他回信,回了也是寥寥几语。不是不想,实在是太忙了。学校里只有四个老师,她是最年轻的一个,有那么多课程要她去学,要她去讲,她很累,常常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躲在被子里想他,一面想他一面哭。可她知道他不会怪她,他的信还是那么厚厚的一叠,还是那么准时。
"咯吱咯吱”的,她走到一座教室旁边,仔细的转了一圈,看过了刚刚扫过的屋顶,这才放下心来,就又朝着宿舍走回去了。这是四年级的教室,屋顶的梁可能是已经朽了,老校长找人支了几根木头撑着呢,雪下的这么大,校长每天晚上都和村里人上去扫雪,害怕塌下来压着学生,四年级虽说是全校最高的年级,但娃们都还小,大家都放心不下呢。
回到宿舍,她顾不上去看炉子上热的饭,就急急的坐到桌子边上,把这一沓信和文件从怀里拿了出来。风从窗户上钉的塑料布上打了个转,呜呜的又往远处去了。
和以前一样,信没有几封,都是过期的报纸,她仔细地把报纸折好,放到了抽屉里,有的报纸上有新的题型,也有些城里孩子的作文,孩子们都很喜欢,老师们也要争着看的。
桌子只有一个抽屉,抽屉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像框,像框里面是她和他,那是上学的时候拍的,那时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年轻靠在他的身边,现在呢,她就像一个农村妇女。抽屉里还有一瓶护手霜,那也是他寄给她的,他说喜欢她的手,白皙皙的。他不知道她已经好久不用护手霜了,手早就冻裂了,霜涂上去很疼。还有一个红红的纸包,里面包着她上上个月的工资,一百一十三块。她们这些乡请代课老师的工资总是要拖很久,这些还是校长昨天去县上硬要回来的。
信只有四五封,她把信整到一起,把手塞进棉袄里暖了一阵,才慢慢拿起来。
这一封信是胡老师的,看来胡叔的函授教材已经到了,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自己的成考考的不是很好,不知道会怎么样。胡叔的老父亲病了几个月了,这个礼拜才有空回家,只有星期一来给他了,应该会让他高兴一下的。还有素姐的一封,这个家伙老是取笑她等信积极,还起哄大家抢她的信管她要糖,这次要给她要糖了。教育局也有一封来信,想想也知道又是些虚头虚脑的话,上学期考了个全县第一,大家都以为会奖些钱,这样就可以好好修一下教室和桌凳了,谁知临了只是发张奖状,一人奖了个茶缸子,老校长气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地摇头。哦对了,这信怎么给校长呢?他家倒是在村里,可是听说他女人在家总是骂他,谁都不好意思去家里找他,还是等他来了再给他吧。
最后一封信了,一看笔迹就知道是他写的,学校里的老师都笑话他们俩有夫妻相,连笔迹都那么相像。可是为什么,这封信这么薄呢?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写满了熟悉的字。
她只看了一眼,便把那封信又依样折起来,轻轻地装回信封。
每次都是这样,他的来信她总不舍得马上看,总是小心的叠起来,在以后的长夜里一段一段的看,就像他在旁边,这里的无数的夜太长太冷了,她不习惯。
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装试卷的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叠的整整齐齐的,全部都是他的信。
她静静地看着这些信,一层雾气就迷上了她的眼。
天黑了,风雪也好像肆无忌惮了许多,耳朵里尽是雪在夜中舞动的声音,有些枯枝“啪”的一声,断了。
她吸吸鼻子,把那些信又放回枕头底下,慢慢的坐到炉子旁边,锅里的饭已经热了,升腾着化不开的浓雾。她坐在那雾里发呆,心里酸酸的。
好久,好久。她打开了房门,就在开门的一瞬,她在心里“呀”的叫了一下,泪水就奔涌着落了下来。
雪里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