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三年八月初八,大吉。既还朝,帝后于芒山祭天,告北疆止战、生民繁滋。帝亲耕,后亲舂,以敬上苍。幸芒山行馆,帝后相谐。
——《兴圣宫起居注·卷二·三》
“不是吧!又要祭祖?!又得捧一遍牌位?!打仗前要去打完仗了还要去,齐晟你们家的老祖宗定的这都是什么规矩啊,太残害子孙了吧!”芃芃目瞪口呆地看着齐晟指挥内侍收拾行装,看上去他心情还很是愉悦。
“谁告诉你这次是去考庙祭祖了?此次是去南郊芒山祭天,以谢上苍佑护我军大胜北漠鞑子、南夏子民免遭涂炭。”齐晟抱着一轴画卷走到芃芃身边,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什么时候祭祖什么时候祭天,书里写的清清楚楚。让你读国史,又偷懒了吧。”
“嘶——”芃芃抱着脑袋嘟嘟囔囔:“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嘛。南郊芒山? 所以是去干吗?”
“去芒山祭天,然后赏景,只可惜,你去不了,只能呆在行馆里乖乖等朕回去。祖制。”齐晟严肃地回答。
“我上辈子一定是杀了‘祖制’他全家,所以这辈子来讨债了,什么事情都跟我对着干。”芃芃气鼓鼓地嘟着嘴。只是没过一会,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就安静下来。
“怎么,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齐晟转过头,气定神闲地审视自己皇后,“你好像不是这么乖巧的性格吧?”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 芃芃豪迈地拍着齐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到时候我带上小绿篱,偷偷溜出去看热闹,虽然到不了祭坛和芒山,但是说不定能尝尝什么没吃过的民间小吃——怎么想都觉得十分的爽啊!”
“哦,”齐晟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许久才开口:“只可惜,芒山有全天下最好的风景,看来只能朕一个人赏了。”
“什么风景?”
“啧啧啧,此种绝妙,没有看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齐晟一副故作玄虚的样子让芃芃气得牙痒,明知道他可能只是夸张,可是一向好奇心旺盛的芃芃偏偏最受不了这种小神秘。
“那怎么办嘛,你说祖制不可违的啊,上次漕运的事情我已经违背了一次……说起来那一次还不是为了给某人送粮草,怕某人饿着;我还连跑了好几天的山路给某人送药……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费心费力的,连一点好处都没得到,某人优哉游哉的——”
芃芃一口一个“某人”说得伤心欲绝,惹得那个“某人”不禁眉开眼笑:“其实吧,你要上芒山,也不是不可以——”齐晟故意拉长语调,引来芃芃的注意。
“那、那怎么样我才能上芒山看风景?”芃芃讨好地凑近齐晟,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热切。
齐晟瞥了一眼狗腿状的芃芃,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一言不发,还顺手抽出一份折子,看得认真。
芃芃不解其意,依旧眼巴巴地望着他。
“嗯。”齐晟悄悄伸手在自己脸颊上点了一下,依旧一脸严肃地看着折子。
“嗯?”芃芃皱眉:“嗯——是什么意思?”
齐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点了一下,从牙缝里嗞出三个字:“亲我啊。”
芃芃瞬间被齐晟如此傲娇又无耻的索吻惊呆了,而后笑得直打跌:“齐晟啊齐晟你也有今天,上回在御书房我要亲你你还冲我发火,这次……”
齐晟恼羞成怒,扳过芃芃的肩膀,捧着她的脸,嘴对嘴亲了个结实。
亲完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芃芃软在自己怀里双目失焦两颊飞红,才心满意足地开口:“其实都是骗你的,祭天也要帝后同行,并且共同进行一些祭祀活动,来表达对上天的感谢。”
“什么祭祀活动?”被亲蒙了的芃芃显然还在神游天外,没心思计较齐晟的小心机,随口问道。
“其实内容很单一,概括来说就是—— ‘帝亲耕,后亲织,所谓敬之至也。’”齐晟满意地看着芃芃脸色大变,还好整以暇地翻译成白话,火上浇油,“也就是说,你要织布。当然,也不会让你织太久,按祖制,织个一寸来长,也就够了。”
芃芃哀嚎一声,扒开齐晟的胳膊倒在软垫上:“不然我们还是去祭祖吧!劳驾你再捧一次牌位,我的女红你是知道的,绣个荷包都能要了我的命,还织布?!”
“没办法啊,祖制,”齐晟爱莫能助又幸灾乐祸地报以一笑:“劳驾皇后这几日多加练习吧。”
此后一连半月,兴圣宫上空都回荡着惨绝人寰的机杼声,余音绕梁久久不绝,闻者无不哭爹喊娘,一时兴圣宫“千园鸟飞绝,万室人踪灭”,堪称一景。
直到多年后,暗卫说起那暗无天日的半个月,依旧不由得一阵哆嗦。
等到了祭祀那天,芃芃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
“你不是跟我说让我织布么?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芃芃捞起袖子握着一根贴金镶玉的大棒槌努力舂米,边剁边往齐晟的身上飞眼刀,还要微笑维持帝后情深的假象,委实十分辛苦。
一旁的齐晟提溜着一把贴金镶玉的大锄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地皮,一边小声回答:“朕想过了,若是把你织的布献给上苍,那我南夏就是再福泽深厚也无济于事,恐怕明天就要泗水倒流岐山崩塌百姓流离万民遭殃——是以,还是让你舂米吧,反正也有皇后亲舂的先例,反正——你力气大。”
“齐晟!你又耍我!这事儿我跟你没完!”芃芃恨恨地说。
“谁让你不读国史的,书上写的清清楚楚。”齐晟笑得眉眼弯弯,让底下一众不知内情的臣子也跟着傻乐。
“呵呵,为了耍我,你陪着我听了半个月的杀鸡声,皇上你还真是下了血本。”芃芃冷笑一声,成功唤醒了齐晟这半个月来关于“织布”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齐晟龙躯一震,沉默良久。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齐晟深沉地回答,“好歹朕还赚了二百。”
等演完了这一出“帝亲耕,后亲舂”的戏码,两人终于得以摆脱众人的眼光,独自登上了芒山山顶。
芃芃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这芒山山顶有什么佳绝风光,转头倒是看到齐晟盯着自己的方面目不转睛,“诶,你在看什么?”
“看风景啊,全天下最好的风景。”齐晟伸手牵住芃芃,把她往身边一带,自己挡在了风口。
“等等,齐晟,你不是要说‘看朕给你打下的天下’这么俗的话吧,我会鄙视你的。”说完芃芃还斜眼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还多少有点小欢喜:这话别人说,忒俗;不过要是齐晟说的话——嗯,勉勉强强,还算……
“什么?朕既没打过天下,这天下也不是为你打的啊。”齐晟一本正经地解释,气得芃芃直翻白眼——
国我会治,娃我会生,经过北漠一战,连仗都会打了。老娘这么全能型的人才,居然嫁了这么个严肃木讷不解风情的男人。连情话都不会说,要他何用?
“朕是想说,”齐晟微微扬起嘴角,笑看芃芃抓狂又不愿说的模样,抓着她的手把她圈进自己怀里:“这全天下最好的风景,就是——我身边,有你。”
好吧——芃芃心甘情愿地窝进齐晟的臂弯里,悻悻地想:看在你嘴挺甜的份上,嗯,姑且还算有用吧。
当夜,芒山行馆。
“原来,在皇后眼中,朕这个皇帝,就只有‘嘴甜’这一个功用?”齐晟板着脸的样子颇有些不怒自威的风度,让不小心说漏嘴的芃芃心里有些打鼓。
“当然不是啦,皇上您治国有度御下有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芃芃笑得一脸谄媚,忙不迭安抚齐晟。说着说着她心里就有些得意:哈哈,这么厉害的齐晟,是老娘的男人!
“看来皇后还是不得要领,”齐晟遗憾地摇摇头,手上一使劲,来了一个公主抱,拖着芃芃的长裙就往龙床上靠。
“朕最厉害的功用,是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