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进了腊月就不再过阳历了,每年的腊月十六就是小学生考试的时间,考试过后便是寒假,匆匆做完寒假作业,就开始期待过年了。
那时候的年货都是自己做的,很少买,所以年前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
在我们老家,过年必须第一道菜吃千张(有的地方也叫豆腐皮),在我们的家乡话里,“千张”与“清帐”同音,吃千张也就预示着这一年的帐都被清掉了,不仅包括借的钱,还包括人情客往,所有的恩恩怨怨等一笔勾销。
我们家的豆腐千张都是爷爷自己做的,在年前挑一个天气好的日子,提前一天泡黄豆、喜好做豆腐的工具,磨豆浆是用那种老式的石磨,通常我们还没睡醒,就被吱吱呀呀的石磨声吵醒,连忙欢天喜地的跳下床,抢过爷爷手里的把手,想要帮忙推磨,爷爷总是笑嘻嘻的任我们捣乱,因为通常我们推几把就不愿再推了,老老实实的帮爷爷喂黄豆,眼巴巴的看着一粒粒的黄豆变成豆浆从石槽里流下来。
磨好的豆浆再拿到大铁锅里面去煮,煮豆浆一定要用小火慢慢地熬,这个过程太过于枯燥无味,我们通常没有耐心去等待,等我们玩闹回来,豆浆就变成豆腐脑了。
豆腐脑是我们的最爱,因为吃豆腐脑,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加白砂糖,打豆腐的这一天我们就不吃饭了,渴了喝豆腐脑,饿了也喝豆腐脑,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甜腻。
下午爷爷开始做千张,做千张是用一个木框放在木板上,底下放个盆接水,木框里放上一卷纱布摊开铺好,舀一瓢豆腐脑,倒进纱布里,折好纱布的两边,再折回来铺好第二层纱布,再舀一瓢豆腐脑,再折好纱布的两边,如此反复直到整个木框都装上豆腐脑,在木框的上面放一个刚好契合的木板,压上重物,等待重物把豆腐脑里面多余的水分挤压出来,就变成千张了。
通常爷爷会用两个木框来做千张,等第二个木框装好豆腐脑,第一个木框里的豆腐脑就被压成千张了。
做完千张剩下的豆腐脑就做成豆腐,豆腐不耐放,除了留下一点来自己吃,剩下的奶奶会把它做成“霉豆腐”,也就是豆腐乳。
清完帐就要开始准备“炒腊货”了,腊货通常需要两天时间,一天用来炒花生蚕豆之类;一天用来做油炸的食品,诸如猫耳朵之类我叫不出名字的零食。
炒腊货这一天从早上开始,我们就频繁的出入厨房。
炒完腊货就要打糍粑了,打糍粑是个力气活,既要力气大,也要速度快,通常是邻居几个男人一起打,两人一组换着班打,今天帮我家打,明天帮他家打,邻里之间互相帮忙。
刚打好的糍粑暂时不能吃,但是我们小孩依然很喜欢打糍粑这一天,因为有香喷喷的糯米可以偷着吃,糯米不好消化,大人们通常不让我们吃,我们便趁着大人们忙碌的时候偷偷的去抓一把来塞进嘴里,倘若被发现,也只是会笑骂我们几声,我们便越发大胆,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肚子一整天都胀的难受。
麻糖是我们家乡特有的零食,有的人家不打糍粑,但是麻糖必不可少,小的时候过年最不屑吃的就是麻糖,因为只有麻糖会做很多,多了也就不知道珍惜了。
等过完年,其他食物都吃完了,放学回来肚子饿得慌,便急吼吼的去奶奶房里找麻糖吃,奶奶密封的好,到了三四月份麻糖都还香脆可口,这时候的麻糖又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中国人过年不得不提一下春联,以前的春联都是手写的,为了防止春联不那么难看,写春联的人不得不去练一下毛笔字,以前总会嫌弃的、年年都要写的“开门大吉”、“五味调和”等等,现在想来也是最美好的祝愿了。
除了写春联还有剪纸,我们不像北京人那样子剪窗花,我们用红纸剪钱串,寓意来年盆满钵满,剪好的钱串贴在门沿上,我们叫它“闹门钱”,谁家的“闹门钱”要是剪得又复杂又漂亮,来往的客人们免不了要夸奖一番。
过了腊月二十四,我们就叫过年了,我们的年夜饭不拘哪一天吃,因为我们的年夜饭主要是祭拜祖先,爷爷对年夜饭格外重视,规距繁多,不许我们小孩子造次,大多数情况下等爷爷所有的环节都礼毕,饭菜早都已经凉透了,奶奶就会随便捡两个菜热来吃,我们对这个年夜饭并不热衷,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的年夜饭到底有什么规矩。
在我们心里记忆最深的还是年三十晚上的那一餐饭,三十那天,母亲从早上就开始在厨房忙碌,卤腊肉香肠莲藕,炸鱼丸肉丸,包饺子,如果说千张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那么冬笋则是检验这家主妇厨艺和是否勤快的菜。
我们那里的冬笋要先泡上一天,再经过七煮七过水,这样煮出来的笋才脆嫩可口,且颜色好看,如果谁家偷懒,少了一道工序,那做出来的笋不好看不好吃就会给人笑话,我至今还没有学会作出又好看又好吃的笋。
我们小孩子没有事做,下午便早早的洗好澡,穿上新衣服,楼上楼下的上下跳窜,时不时的偷偷溜进厨房,捡一块肉,撕一个鸡腿,母亲总是大呼小叫,让我们不要把她刚摆好的盘弄得乱七八糟,因为在我们家的习俗是好的东西要用来招呼客人的。
等妈妈忙碌完,都差不多到凌晨十二点了,在跨年倒数的那一刻,我们家家户户都要放一串超级长的鞭炮,来迎接新年的到来,有的人家打麻将忘了时间,也有过了点才去放鞭炮的,我们小孩子都是熬夜熬到放完鞭炮才睡,我们家倒是每年都很准时。
反而是年后的玩乐早已模糊不清了,年前的准备倒还记忆犹新。过年也是回不去的童年记忆了,如今的过年不过是放假罢了,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般充实兴奋期待的日子了。
//全文完//
往期回顾
调皮妈妈
一个有社交恐惧的成人,
一个比孩子还调皮的妈妈,
一个喜欢心理学和做衣服的中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