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山东泰安出差,办完正事,和客户相约一起爬泰山、看日出,又来到了向往已久的青岛。
到青岛的第二天,我去海洋世界观赏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种海洋生物。我跟在一个旅行团的后面,一边听带队导游讲解,一边眼睛随着她小旗的指挥仔细观察水里游动的种种鱼类。
一圈跟下来,旅行团出门又去赶往下一个景点。我意犹未尽,反身回到海洋館里的亚洲最大的单体圆柱形亚克力鱼缸旁,看着蓝色海水里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鱼儿,在珊瑚和水草间穿梭游动。刚开始鱼缸旁围了一圈吵吵嚷嚷的 大人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底气十足:“那位女同志,你站在那儿时间够长了,过来坐下休息会儿,也让我看看没人影的完整的大鱼缸!”
我顺着声音看去,对面墙边的木椅上坐着个七十多岁,头发白多黑少,眼睛非常有神、看起来很有气质的一个老人,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问我:“我看你好长时间了,你也是一个人啊?”
“是啊,看来您也是一个人玩啊,您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出来玩,家人放心吗?”我坐到她身边说。
她狡黠的一笑,和年龄极不般配,显得非常调皮可爱:“嘿嘿,我是偷跑出来的!”
“啊?看来您回家得挨训!”我也配合着她开玩笑。
她神情有点儿沮丧:“是啊,今天好不容易趁着老太太不注意跑出来,回去肯定一顿训少不了。”
“老太太?”我好奇地问。
她吐了下舌头,转头看着我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在哪儿工作,先给我说清楚,我再告诉你。”
“呵呵,您警惕性这么高,怕我骗您吗?”我把我的身份证、名片都拿出来给她看,她带上一个窄框金边,很精致的老花镜,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哦,深圳的,做雕塑的,怪不得气质这么好,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不错!”
我逗她:“这下您放心了,该告诉我了吧?”
她嘿嘿一笑:“我是从杭州来这儿玩的,住在我的老领导家里,她都80多岁了,年轻时就爱训我,现在还像那时候那样管我、训我,唉,我天天挨她训!”
“那您老领导家里没别人可以陪您出来走走吗?”
“嗨,她老伴刚去世,我就是怕她一个人不习惯,心情不好,特意来看她的。她有一个儿子,整天不在家,满世界的拍电影去,她总说等儿子回来带我出来玩,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就是回来也不方便带我玩。”
她低声在我耳边说:“你知道她儿子是谁吗?”
“您不是说他满世界拍电影的吗?”
她附着我耳朵说出了一个挺有名的电影演员的名字,我知道这个演员,经常饰演很硬汉的角色,外形英俊硬朗。
我说:“是他啊,那就是他回来,也不敢带您出来玩啊,他一走到街上,你们还不被人跟着、围着,还能玩嘛。”
“谁说不是呢。我只能自己悄悄跑出来玩,挨训就挨训吧。”
她眼珠一转:“哎,我说,你打算在青岛呆几天?”
“我的事都办完了,时间不紧,玩完了再回,机票还没订呢。”我回答说。
她赶忙拉着我袖子,眼里带着希望的神色:“那你带我玩行吗,我这几天跟着你玩。”
我打趣她:“您放心我啊,不怕我拿您做人质,去要挟那著名演员的妈妈?”
她哈哈一笑:“我都活了七十多岁了,人的好坏还能感觉不出来嘛,我放心你,看你外表和谈吐,不会差!”
“就冲您这么信任我,您老这么有趣,我带您玩了!”
她伸出两只手,五指张开,手心对着我:“说话算数,拍手为证!”
我也赶忙伸出双手,和她的手对拍了两下:“说话算数,拍手为证!”
她笑嘻嘻地说:“那现在就开始了,下面的时间,我就跟着你了!”
“好啊,接下来,您想去哪里玩?”
她毫不犹豫地说:“栈桥!我要去栈桥。”
栈桥我知道,就在漂亮的欧式风格青岛火车站后边的海边,昨天我一出火车站,在周围溜达了一圈,远远的看到了栈桥。
“好的,咱走起!”
栈桥离这里只有两公里,老人家说不用坐车,我们就沿着海边慢慢悠悠地往过走,她边走边说。
原来,老人年轻时是一个部队文工团的演员,老领导那时是她们演出队的队长,她年龄最大,最操心,对我们都非常好。她们都很敬佩她,也怕她。”
老人结婚以后,跟着爱人转业到杭州大学。老伴在杭大教书,几年前得病去世,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工作。
“真羡慕你们的感情,难得啊!”我由衷地说。
“是啊,她一直是我们的好大姐,特别关心我们。”
“对了,我姓张,你就叫我张老师吧,我叫你小李。”
我对她举手行礼:“遵命,张老师!”
她笑着拍拍我:“你呀,也是个小调皮鬼,我有一段没这么开心了。”
我们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栈桥附近。我找了个饮料摊,把张老师安排到宽大的遮阳伞下坐好,买了两瓶饮料,递给她一瓶:“张老师,要不要给老领导打电话说一声啊,她找不到您,不知怎么着急着呢!”
她一跺脚:“对呀,对呀,我光顾着玩了,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来来来,赶快把你手机借给我!”
电话铃才响了一声,马上就接通了,传出一个尖细高亢,但很好听的女声:“喂,你好!”
“老领导,是我。”张老师的声音里明显缺乏底气,看来她真的是害怕老领导。
话筒里的声音急促中透着担心和关心:“你去哪儿了,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我没事,没事,一个小朋友带着我玩呢,等会儿我让她送我回来,您放心吧!”张老师的语气里透着小心。
“哪儿来的小朋友,可靠吗?唉,你都老大不小了,还让人这么操心!”
张老师吐了下舌头,把手机递给我,对着手机努努嘴,示意我和老领导说话,我只好接了过来:“阿姨,您好,我姓李,是从深圳过来出差的,正好遇到张老师,我们挺能玩到一起的。我们现在在栈桥,下午玩完了,我把张老师给您送回来,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嗯,听声音是个好孩子,那就麻烦你了。你别看她头发都白了,其实心理上还没张大,调皮的很呢,你多操点儿心啊!”
我满口答应:“好的,您放宽心!我正好也是一个人玩,我们俩作伴玩挺好的,张老师特别有趣,我们在一起挺开心的。”
“好,好!那就劳你费心了!你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记下来方便联系。嗯,你把电话给她,我再和她说句话。”
“小张,你们吃午饭了没?人家小李陪着你这老太太玩,你得把人家的饭管上啦,可别让人家又花时间又花钱!”电话那头说着。
挂断电话,张老师认真地说:“咱可说好了,这几天你带我玩,什么钱都不用出,所有的开销算我的,我每天带你吃好吃的!”
我见她那认真的样子,只好同意:“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栈桥旁沿海边马路的另一边,栉次鳞比的好多大大小小的各色店铺,张老师瞪着眼睛搜寻一番,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家海鲜自助火锅:“走,咱去吃海鲜火锅。”
坐定点完锅底后,张老师说:“我只管吃和付账,其它事情都归你。”
“好嘞,您请好吧!”我赶忙跑去拿东西。
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把各种海鲜和菜品都拿了一些过来,张老师把喜欢吃的留下,我也留下我喜欢吃的品种,剩余的又放回到原处。
原来,张老师是个美食家,对吃的很讲究。她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这种鱼怎样做,那种虾应该怎么做,可惜我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笨人,当时光顾着眼前的美味,对她给我讲的那些只是应付的用“嗯,嗯--”回应了几声,讲的什么内容根本没注意。
老领导的家就住在海洋世界斜对面的一个看起来比较高档的小区里,我把张老师送到小区门口时,老领导早已等在大门外面。离老远我就看见了她,她长着和他儿子非常相像的一张面孔,一头浓密雪白的卷发,个头不高,但是腰杆挺拔,精神矍铄,一看就是军人出身。
张老师看见她,小跑着赶过去:“哎呀,老领导,老大姐,您老怎么就站这里等着了,别累着您呐。”
她冲着张老师一摆手,满脸严肃:“别讨好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了?”
“哎呀,在小朋友面前,多少给咱留点面子呗。”张老师嘻嘻笑着,边说边转头冲我吐舌头扮鬼脸。
我看着这两个可爱的老太太,忍不住直笑:“阿姨,您好!您二老这么好的感情,我真是羡慕死了!”
老领导朝我伸过手握住:“小李啊,谢谢你陪她玩了一天。这个小张啊,从小就是我们团里最调皮的,皮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这么调皮,让你受累了!”
我忍住快要喷出来的大笑,尽量保持优雅的笑容:“哪里哪里,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张老师是个非常可爱的人,我们是彼此陪伴,她也陪我玩呢。”
我赶忙又说:“张老师应该也累了,您二位赶快回家好好休息吧。”
张老师紧接着我的话说:“是啊是啊,老领导今天一直操心我,肯定挺累,我扶着您回家。小朋友您也见了,这下该放心了吧。”
“小李,明早我等你电话。”张老师高兴地说,并暗暗地用垂在下面的左手给我比了个V。
之后我和张老师接连一起玩了四天,差不多走遍了青岛著名的地方。第五天我一个人去爬崂山,在崂山上拍了好多照片,准备给没来的张老师看。
第六天我要回深圳了,在老领导家的小区门口,我和张老师及老领导见了最后一面,我送了她们两斤在崂山茶农手里买的绿茶,老领导送了我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小挎包,张老师的礼物是一 件很漂亮的连衣裙和一张青岛海底世界的明信片,上面写着:“致可爱的小朋友:咱们虽年龄相差了几十年,但缘分使我们在青岛相遇。这几天是我近几年来最快乐的时光,由衷地谢谢你。祝你以后生活幸福,处处顺遂!”下面是她家的详细地址和座机电话。
张老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小李啊,你真是个好孩子,不管什么时候来杭州,一定要来我家住啊,我等着你!”
这件事,让我想到,尽管在我们身边会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情,但好人总是多的。其实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都会擦出美好的火花。
现在中国进入了老龄化社会,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经常是孤单的,需要有人陪伴着他们。但子女都忙于工作,他们就采取了抱团取暖的方式,社会是不是应当给予他们更多的关爱呢?
这段奇妙的缘分,温暖着你我,成为我心里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