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乡愁:唯有永恒的长夜,还能再享乡愁的滋味
1.
诗人、文学家余光中先生,今日病逝,享年90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东北飘着纷飞的大雪,整个世界一片肃穆的白色。我在大雪里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跑进图书馆里,再找到乡愁这首诗,默默读了几遍。
关于余光中先生的了解不多,印象最深的也就是《乡愁》这首诗了,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场景,那一年我读五年级,这是一篇课文。老师叫人来朗读,点到了我。
其实那时候我是不乐意的,那个时候我刚刚转学,为了上更好的学校,离开了自己家,寄住在亲戚的家里,和新的同学也不亲近,下课时候经常独来独往,晚上躲在被子里默默流泪。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来读课文,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我还记得我读前两句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声音很细小,几乎要淹没在下面同学讲小话的声音里头。
然后我开始读。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孩童时期内心的怯懦,对于家乡的思念,就在这首诗里,莫名地被勾出来,融成了一体。读到后头,我泣不成声。台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我们语文老师是个温柔的女老师,她把书往讲台上一放,说道:“大家不要讲话了!”
她走过来,走到我身边说:“读得很好。”然后对其他同学说:“只有他,读出了诗里的乡愁。大家给他鼓鼓掌。”掌声响起来,我的眼泪止不住,赶紧坐下,用力抹两把眼泪,努力地抬起头来听老师讲课。
老师开始介绍这首诗的背景以及艺术上的手法,讲完之后,老师问我们:“这首诗,大家懂了吗?”
同学们齐声回答:“懂了。”
“你们真的懂了吗?”
大家眼神里一片茫然。
老师叹了一口气:“唉,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就懂了。”
2.
长大之后,我发现乡愁好像距离自己更远了。
人长大之后,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或者说是变得更精彩起来,几乎把所有的情绪都填满了,没有时间去乡愁了。即使与故乡的距离相隔得更远,即使家中的亲人已经被岁月所侵袭,但我想家的次数确实得变得少起来了。有时候家里人打来电话,也总是应付几句,如果碰上正在忙的时候,甚至会十分不耐烦地说:“你们没事情不要打电话来了。”
再次体会到乡愁,是大二那年回家的时候。从长春到湖南,没有抢到火车卧铺的票,于是只能够坐着回来,全程34个小时。我的座位是三排座的中间那个,车上都是回家的人,行李堆满了行李架,我的箱子只能够放在我的脚前面,夹在中间,既不能靠在小桌板上趴一会儿,也不能把脚舒展开,不一会儿就全身酸痛起来。
列车里很嘈杂,各种方言夹杂在一起,还有小孩尖利的哭声,这些都让我觉得十分烦闷,心理甚至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要是不回去就好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终于安静了下来,车厢里只有几声呼噜声,和列车撞击铁轨的声音。我旁边靠窗的那位乘客睡得正香,我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身子到窗边去,把窗帘拉开一点点,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轻轻晃动着,像是行驶在晚风吹着的海上。
那一瞬间,我鼻子一算,所有的烦闷都一扫而光了,只剩下一种酸楚,和急迫的想要回家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却又有些害怕,不知道下车之后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我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体会。
那一天,我才终于读懂余光中诗句里写的,为什么乡愁会是一张窄窄的船票。那么小、那么窄的一张船票哟,却能够载着我,回到那不会经常想起,但是永远都存在着的土地上,我才明白我可以那么快乐、那么勇敢地站立着,因为背后有一片土地。
下了火车,我父亲在出站口等我。我飞着的心落在了地上,落在宽厚而温柔的土地上,这是乡愁。
3.
乡愁是什么呢?
对于步履不停的现代人来说,乡愁好像是一个不太容易体会到的东西,但它真的会消失吗?
我想是不会的。
当你被生活欺骗之后,当你遭遇困厄之时,当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当你内心苦涩无处诉说的时候,当你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荒野的时候,当你一点一滴熬着慢慢长夜的时候 ,故乡就是你可以躲避的哪一方最柔软的土地。
乡愁,就是永远让你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东西。
余光中先生离开了,他安眠在永恒的长夜里,也沉睡在甜蜜的乡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