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老猫是几岁来的,在宇重能记事的时候,它已经是一只老猫了。有一天,老猫把邻居家的鱼叼回来,被奶奶看到了,奶奶叹了口气,伤心地找了一个旧麻袋,把老猫装进去,让宇重把它远远地扔到河里去。
当时他只有六岁,还属于分不清是非的顽童。但是他向来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虽然内心有些舍不得,但是行动起来,却是依奶奶的话为标准。
他拎着老猫向河边走去。老猫一动不动的在麻袋里躺着,似乎没有感到死亡正向它走来。或许它对主人完全的信任,没有人类的那种复杂多变的思维。
小河离他家很近,走路也就五分钟时间。在这五分钟时间里,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却翻滚起惊天巨浪,头一次对奶奶的话打起了折扣。
他用手狠劲地抖动了一下麻袋,老猫发出一声温柔地叫声,他的心不仅颤动了一下,马上走路的速度下意识地降了下来。小河已经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老猫的形象也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老猫啊老猫,你怎么就偷吃邻居家的鱼儿呢?”他在心里埋怨起老猫来了。“再说啊,你偷了鱼也不应该跑回家来吃呀,最起码也不能让奶奶看到啊。”他越想心里越舍不得。
平时他总是喜欢用手揉捏老猫的鼻子,凉凉的,它也总是双眼眯成一条线懒懒地躺在他面前,显现出很受用的样子。记忆中,老猫只挨过一次打,它把老鼠叼到炕上,奶奶用笤帚在它身上抽了一下,老猫“喵”的一声窜到了地上,半天没敢动身,奶奶拿着丢在炕上的老鼠在它眼前晃了一下,就扔到了院子里。老猫很有记性,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且老猫特别干净,从来不在屋子里排便,没事的时候,总是用爪子蘸着唾液洗脸或是清理身上的皮毛,有阳光的时候,它会洗一下阳光浴,进行自然消毒,每到夜晚,它总是钻进他的被窝里,当他翻身的时候,它还会躲闪以免被压着。
河水最浅的地方也要没到他的腰部,如果把老猫扔下去肯定会被淹死。况且它身上还包着麻袋。他不能让它死,他一定要救它。宇重想好了主意,解开麻袋,把老猫抱出来。老猫“喵,喵”地向他叫着,好象在向他承认着错误。
宇重把老猫往地上一扔,嘴里说着“快跑吧!”老猫还是站在原地,“喵,喵”地冲他叫着,不肯离去,他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重新蹲下身躯,抱起老猫,用手拍打着它的头,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你怎么能偷别人家的东西呢?”。
老猫也在不停地叫着“喵,喵”,好象在向他保证,下次再也不偷了。
可是他抱着老猫怎么回去向奶奶交待呢?奶奶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最恨的就是偷人家东西的孩子了。不行,他不能抱着老猫回去,那样它就会没命了。“老猫,还是快跑吧”。宇重放下老猫,转身向家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宇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呢,老猫还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呢,他生气地跑了过去抱起了老猫大哭起来。
“小重!小重!”奶奶的叫声把他唤醒,他看见奶奶正迈着小步向他这边走来,“不好了,老猫,你再不跑就没命了。”宇重把老猫往远处一扔,用脚跺着地,嘴里狠狠地喊着:“快跑啊!”老猫仍然眯着眼望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着:“喵,喵”。他气得跑上前就是一脚,可能用力过大,老猫发出一声惨叫,向远处跑去。此时他的心轻松了许多。
奶奶走到他的面前,看见他满面泪水,也没有责怪他,拉着他的小手,走回家去。
整个白天,宇重的心都是慌慌的,吃饭也没有精神。奶奶安慰他说:“过几天我再给你要个小猫。”
“我不要!”他头一次顶起嘴来。
晚上他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月光,脑海中思念着老猫,它要在往日,这个时间,也应该回来了,今天,它会睡在哪里呢?正在他神情恍惚之间,他的被子轻轻地动了一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身上,“啊!是老猫!”他几乎要叫出了声音。他用手抚摸着老猫,转了一下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奶奶,奶奶还在打着轻微的鼾声,他放心了,然后面带微笑进入了梦乡。
一连十多天,老猫都是在夜晚偷偷地潜回来和他相聚,白天一整天不知去向。奶奶竟然一点没有察觉。突然有一天,老猫没有回来,他一宿也没有睡好,白天也象丢了魂似的。直到有一天,奶奶从柴火垛里发现了老猫,还有三个刚出生的小猫。奶奶见他又恢复了笑脸,也没有继续追究老猫的事情,只是天天在为三个小猫而忙前忙后了。
小猫断了母奶,可以吃一点粥了,老猫却又失踪了。他又坠入恍惚之中。一天他独自在河边走,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被水淹死了的猫,走近细看,吓了一跳,原来正是他的老猫。他伤心地哭起来,用树枝把老猫捞上来,然后走回家拿来一把铁锨,在河边挖了一个坑将老猫葬了下去。
农村的地房,还是令人神往的。每个家庭的房屋好像都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前门是个门楼,宇重家的比普通人家多了一个栓马桩和一整块石板,那是专为上马准备的。宽敞的大院,可以种植几棵葡萄树,夏季可以乘凉,摆上一张八仙桌,泡上一壶好茶,再约上几个好友,谈天说地,好不悠闲自在。进了屋子就是饭厅,门口是一口大铁锅,灶坑里烧着玉米杆和树枝,有时候,在火堆里烧一些鲜嫩的麦穗,嫩玉米啊,土豆啊什么的。两边就是东西屋。饭厅里还有个直通的后门,敞开以后,就能够看见漫天遮地的“青纱帐”,小朋友的乐园,在里面藏猫猫,承载着无数的欢乐童年。
后门口的左边长着一颗梧桐树,是宇生栽下的,现在已经很高了,笔挺的树杆,茂盛的枝叶,给人以清新之感,民间有个传说,这个位置上的大树,可以预示着家族中要出贵人。
在宇重八岁时,有天下午,他正和毛驴在饭厅里写作业,一只碗口粗的大蛇从高高的门槛外翻进来,如果它是来自于“青纱帐”,那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过呢,孩子们都是不惧怕的,所谓无知者无畏,用在这里可以是褒义词。宇重先看到了,“啊”的一声,惊动了毛驴。
毛驴是宇重的同学,比他大三岁,智力不是太好,却生的一身蛮劲,那时候农村小学生只上半天学,下午就要参加田间的各项劳动,学校也组织同学去捡粪,当然,视表现还有一些象征性的物质奖励。毛驴是最能干的,每次都会得到一双凉鞋,别的同学只能得一些石笔呀橡皮什么的,因为毛驴特别爱劳动,渐渐地就有人给他起了这个外号,同学们就纷纷叫开了,以致于他的真实名字都被忘记了。
毛驴第一个站起来,跑向大蛇,这时候,大蛇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屋子,正向墙角爬去,面对两个小孩子,它根本没当回事。
毛驴双手握住蛇尾,大蛇的力气显然比毛驴还要大,再加上蛇身光滑,表面上形成拔河之状,实质大蛇还在前进,眼看着大蛇就要进洞,毛驴把握不住了,大声喊道:“快用渔叉扎它。”
海边的人家,门边上都有一把两齿渔叉,一是为了赶海叉鱼,一是为了防身,农村都住着一个大院套,墙壁很矮,普通人都可以翻身进入。大门的插销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用一根细铁丝就能够从外边将插销拨开。这样,每家为了心理上的安慰,就把渔叉放在门边,一旦有贼人进入,就可以操起渔叉进行自卫。
宇重这时候也没有害怕,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听了毛驴的提醒,就照着话去做。他操起渔叉就往大蛇身上轧去。
两齿渔叉刚好轧到了大蛇的两边,深深陷入泥土里。
那时候的地面,不像现在,铺上地板啊瓷砖什么的,只是将土拍实,渔叉很大,宇重个子又矮,轧进土里,就像给大蛇盖起了房子。
宇重费了很大的力气将渔叉从硬土层里拔出来,大蛇已经进了洞里。
毛驴拍了拍手坐回座位,宇重也放回渔叉重新写作业,两个小伙伴竟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到了晚上,奶奶回来了,宇重竟然将此事丢掉在九霄云外了。
每天晚饭后,奶奶都会拿出桃酥,让宇重分配。宇重都是把整块的分配给奶奶和自己,碎的分配给爷爷,这一天,奶奶却没有拿出来,从此以后,宇重再也没有吃上桃酥。
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奇怪,他家离供销社很远,家里不可能天天去买桃酥,因为那时候生活都不富裕,不是必须品,一般都不会购买。
宇重听奶奶讲过,家里住着蛇,那叫屋龙,属于好兆头,不仅不会伤害家人,还会给家里人带来好运。她说过一个故事,村子里有个人家,缸里的粮食总也吃不完,只要当天用了多少粮食,到了晚上,粮食又会回来,所以,常年累月粮缸永远不会断米。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宇重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他身肩的班长也被撤消了,象个野孩子那样,天天就知道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