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零九章:归家客

  第一百零九章:归家客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后面?林穆笙急忙回头,就看到魏烬提剑刺了过来。

  “妈耶!!”

  林穆笙想都没想就从二楼跳了下去,就在他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宴清脚步一点,将人捞在了怀里。

  魏烬的目光,落在了温从戈身上,那双曾经饱含深情的眼,此时此刻盈满了杀意。

  温从戈的指尖骤然一个用力,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澄澈茶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他微微垂眸,暗自可惜了这好茶。

  这个时候的魏烬,宴清不清楚这两个人打起来谁能赢,也实在是不敢开口触魏烬霉头,只得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温从戈快跑。

  然温从戈像是没看到似的,把手上的瓷片丢在桌上,用帕子擦了擦手,不动如山。

  魏烬脚步一点,从二楼跃了下去,手上剑锋向温从戈刺了过去,燕不修抽剑扬臂将魏烬的剑锋挑开,虎口却被震得发麻退后了几步。

  剑锋再度刺去,可仅存的理智让魏烬停了下来,剑锋就这般堪堪停在了温从戈面前几寸,魏烬手上颤抖,眼中划过痛苦的痕迹。

  温从戈仰头看着魏烬,用指尖将剑身轻轻拨开,起身站到了魏烬近前。方寸距离,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勾缠,清晰可闻。

  温从戈欺身而近,药香与花香缠碰。爱人相贴,本该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意交织,再不济也是风花雪月的美好故事,可惜,这些都没有发生。

  魏烬手上的剑倏然落地,身子软倒,被温从戈接在了怀里,温从戈嘴角含笑,抖落了手上的香粉。

  “不修,你的剑术退步了。”

  燕不修摸了摸鼻子:“明日就练。”

  他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将魏烬抱起送回了二楼。温从戈理了理袖子,一派从容淡然,淡然得好像刚才被爱人针锋相对的不是他一样。

  林穆笙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蓦然开口:“温公子,你…真的喜欢我家主子吗?”

  温从戈和魏烬在一起,宴清也是出了力的。这个问题看起来着实失礼,但恰恰也是宴清想知道的。

  爱人出事,都能这么冷静淡然的人,真的是喜欢吗…?

  温从戈拆开糕点包,拿了块儿糕点丢进嘴里,咀嚼着咽下去后,方才偏头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

  林穆笙艰难地找寻出一个相对委婉地措辞:“可能是因为你…太冷静了?”

  “不然呢?”温从戈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平静开口,“你希望看我疯起来不管不顾么?那没什么用,我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

  比任何人都冷静的人,恰恰扛住了更多压力。

  温从戈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而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决魏烬身上的路识香。这件事不是他疯起来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与其一开始就失了分寸乱了阵脚,他还不如冷静破局。

  林穆笙莫名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哑然地拽了拽宴清的衣袖。宴清忙开口道:“温公子有怪莫怪,穆笙他…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关心则乱,可以理解。”温从戈将糕点封好,倒了杯茶,“务必包容我一些,我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在一起,有很多事做得不是最好。”

  林穆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所以温公子你…二十多年都没喜欢过别人吗?”

  温从戈奇怪地觑了两人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一个人就过不下去日子了?”

  宴清扶额,这位温公子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的。也难怪命运之外,他家主子情路忐忑。

  温从戈看着茶面浮沉的几叶茶叶,蓦然道:“我这几日会很忙,汇泽若清醒时问起,便如实相告,若他不清醒,找个由头盖过去,看住他别乱跑。”

  “好。”宴清答应下来,迟疑了一下,复又开口,“路识要解,真的只有你说的那几个办法么?”

  “不,那都是下下策,或许有人可以。”温从戈顿了顿,“如果她都帮不了我,我就只能找北寨主了。”

  温从戈再次离去是一个人,还未到黄昏傍晚,他在黑市收拾出了一套行囊便启程出发。

  马背上的行囊不多,他身边只跟着狼犬,小豹子被他揣在怀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温从戈的状态属实不是很好,内伤将将未愈,他肩上曾被人撕咬下的一块儿皮肉还未长合,手臂的伤用了好药也不过方才堪堪结痂。

  从魏烬内力消弭到之后几日的奔波下,他没心情吃东西,自然也睡不踏实。温从戈的神思很是杂乱,便干脆连夜赶路,昏昏沉沉间,却也勉强提了几分力。

  孤灯引路,岁三相伴,从苗北到那处地方的时间,被生生缩短了很多。

  当温从戈再度踏上那片曾经焦灼的土地时,是在正午时分。

  方移栽过来的青竹林中央,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带廊居室,廊檐四角挂了铜质风铃,随着春日南风声声飘远,除此之外,还单辟了两间房出来。

  前院围了一圈儿栅栏,圈出一片打点好的花田,木门外的青园石刻已经修复完善,屋前烧焦的寒梅树换了一树桃花,自是未到花开时,只有孤零零的枝丫。

  一切都与曾经不同,焕新如初,却物是人非。

  云鹤支着拐杖立在门廊前,听见声响抬头便看到了牵马站在外面凝望的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着开口:“我伤太重出幻觉了?”

  温从戈回过神,歪着头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岁三跑过去,绕着云鹤转了两圈。

  云鹤呆了片刻,下意识道:“阿栖他真的…”

  话一开头儿,云鹤就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做什么又触他伤心事?

  温从戈抿唇垂眸,轻点了下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

  云鹤咬了咬唇,宽慰道:“主子,活着的人,是要往前走的,阿栖也不会怪你。若是当年没有你的容忍默许,那一纸卖身契足够让我们下一代都身处贱籍。我们才是属下,是我们该保护好你。”

  温从戈不语,孤寂落寞地站在原地,在他心里,他们和他,其实从来都是一样的。

  云鹤心知这种事劝不了,便打起精神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蓦然眉眼含笑,语气轻扬。

  “主子你回来了就好。我特地找了风水师父布置,还请了人将竹林做成了八卦阵。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云鹤眼眸晶亮地喋喋不休,可心里难免忐忑,温从戈的想法和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他怕他钻进牛角尖儿不出来。

  温从戈定定看着云鹤,近乡情怯与沸杂思绪,蓦然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他取了行囊,松开马缰走到云鹤面前,解了大氅披到了他身上,又撩开了其被大氅压住的散落发丝。

  他勾了勾唇,无悲无喜地夸了一句:“很好。”

  空山幽谷寂,鸟鸣脆脆起。孤雁山,这便是他生根发芽的地方了。

  散散的雪花随风飘落,不仔细看都看不真切,温从戈知云鹤伤势未愈,推着人回大堂。

  “泠梧哪儿去了?”

  云鹤不确定温从戈的心情是好是坏,只无奈笑着接了话茬儿。

  “娣先生梨园重建,他说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帮忙了。啊,他还说,等你回来,他可以去青家那边,帮你坐镇。”

  温从戈轻轻点头,他心知那小子估摸着是想去玩,便也不点破。

  大堂内,火炉温热,温从戈将小豹子放下,岁三便带着小家伙到处跑,适应环境。他将行囊丢在桌上,取了煨在炉子上的砂锅,倒了药放在桌上晾着。

  云鹤浑身都是伤,艰难地坐下来。温从戈坐到他对面,托着下巴细瞧着对面人的脸色。那人精气神尚还不错,可眼底乌青清晰可见。

  短短几日余,能将一处废地变成这般也实属不易了。

  云鹤说道:“主子你一路舟车劳顿,等你休息后,我再带你四处看看,不过现在,可以同你细说一些。”

  温从戈抬了抬下巴:“好,你说。”

  云鹤弯眸笑着,同温从戈介绍起如今的青园。

  “门前的那棵梅树烧得太严重,没办法恢复,我们便想办法移到后面去了。帮忙的老伯说,那树根还在,若是能酿新芽,想来也是能活的。”

  “屋前屋后的花田都打点好了,还另外辟了地方当菜园,地已经翻好,春种的时候就可以下籽。”

  “屋后的泉水处有水车,我以为你还要再晚几天才到,不过还好,我们动作够快,提前修葺完毕了。”

  新建而起的青园,并未与记忆中的重叠上,细细想来,甚至没有分毫相似。

  听着听着,温从戈便走了神,久久没接话,视线也偏移发散起来。

  往日云鹤若是这般唠叨,早就被打断了,可这次,他主动停止了碎碎念,盯着对面走神的人看。

  主子他…是真的不开心了啊。

  云鹤那视线有如实质一般,温从戈却半晌才察觉,回神看了过去。

  “啊…我在听,怎么了?”

  云鹤无声叹了口气,将药端起来一饮而尽,温从戈便递给他一杯水和一块儿蜜饯,云鹤倒不怕苦,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他眨了眨眼,折中问道:“主子你…不开心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哪里不满意?你直说,我去联系人直接做改动。”

  这大概是微不足道的缺点,也是云鹤难能可贵的优点。他当温从戈是兄长,平日都是有什么就直接问什么的。

  温从戈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那棵桃花树,扯了扯唇角,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我在路上近乡情怯,想着再回来这里,我会开心到不知所措,或许也会很难过到大哭一场。”

  他既开心于时隔二十多年终于回家了,仇也报了一大半,又难过于没能保全身边人,二十多年过去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那两人会失望于他变成这般她们最不喜的模样也不一定?

  身上的痛习惯了就好,可情绪拉扯最是痛苦。

  温从戈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微微转身看着云鹤接上了刚才的话。

  “我其实没那么勇敢,没回来之前,我很怕回来这里,那场雨夜下的焚天大火盖过了那些儿时记忆,那些美好都斑驳着被撕毁得很彻底。可我见到你站在门口等我的时候,好像什么感觉都没了。”

  云鹤眼见着温从戈的肩膀松懈了下来,脊背微微塌陷,好像一夕未见,他的主子便如逢冬的树木一般,被抽走了活力。

  温从戈抿了抿唇,心下烦躁地茫然看向了云鹤。

  “我一直不敢回来,我成了阿娘和阿姊最讨厌的那种人。可现在切切实实的再回到这里,我没有像梦里那般惶惶不安,但我确实觉得心慌,可又好像…有点安心…”

  云鹤抓着桌子费了半天力想起身,但显然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抻动伤口疼得脸色都发白。温从戈无声叹口气,走到云鹤身边去扶人。

  云鹤身上缠着药香,骤然欺近,温从戈就这般被他抱进了怀里。

  “你又怎么能擅自揣度逝去之人的心思呢?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曾经跟我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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