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与过校园暴力,值得庆幸的的事,我不是被害者。可比受害更让我难过的是,我,是一场暴力中的施暴者。
这件事发生了大概有十年了。那时候,我五年级。班里来了一个插班生,我记得,她矮矮的很瘦,一幅营养不良的模样;还记得她音很重,皮肤红红的还长了雀斑;还有就是,她穿的很土,冬天永远是一件粉红色的棉袄,磨破了边角也不换。她可真是个丑姑娘。不知道她来自哪个贫困又偏僻的村子,她没学过英语,没碰过电脑,对所有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可她真努力,努力的去弥补自己的短板,蹩脚却依旧敢大声朗读的英语,听不懂却努力追问的数学题,她还在每一次考试中成绩优异,所有老师都喜欢她。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老师要喜欢一个丑女孩,为什么她那么没见过世面还是可以考的很好。我曾去过她家,很偏僻的四合院,院里长满了野草,墙面斑驳,像经历了朝代更迭,显得僻静又荒凉。而在这样一个四合院里,属于他们一家的只有一间小小的偏房。屋里很凌乱,一张床占了一多半,有一个砖头和木板搭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盆。最深处的角落里有一台又小又破的电视,她邀请我看电视,我觉得那一方小小的屏幕很刺眼。
我嫉妒,我觉得老师错了,那些喜欢她的同学也错了,她明明只是个又土又丑的农村孩子啊。我对她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挤兑她,我背地里造谣她的不好。我也更加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优越,我每进步一分,我就更加用力的去贬低她一分。
我带各种新奇的玩意去学校,故意趾高气昂很大声的去显摆,我带她去商场、游乐场,我只是想要使她露出一幅没见过世面的窘态。最过分的一次,我带她来到了我的家,那天家里没有大人,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同学,而她们,也和我的想法一样。一开始我们只是小心翼翼的拿言语讥讽她,后来我开始拼命的耍宝,不断拿出她没见过的东西,使她难堪。而面对我的刁难,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这使我获得了一种快感,仿佛自己真的被证明了。我变本加厉,愈演愈烈,拿起了妈妈不用的化妆品和妹妹不玩的塑料球。她的脸挂了彩,头发乱了,浑身散发着各种化妆品混合的香。记忆里的场面起有些混乱的,她好像在拼命拒绝我们,而我们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享受霸凌带来的快乐。
这场闹剧结束在她的起身离开,我站在阳台,看着寒风中她渐远的背影,瘦弱还显得孤独。而我,这场霸凌的始作俑者,在结束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冻死她吧。”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是怎么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的。
写到这,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对她的印象停到这个背影仿佛就戛然而止了,没有更多深刻的记忆。后来,我们有了各自的圈子,像两个线条,交叉之后,很快分离。霸凌也就此打住了,大概是因为我已经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恶劣方法。小孩子在面对一件已经没有发展空间的事物就很快失去了新鲜感。之前所有莫名其妙的嫉妒和厌恶连同她,都被我抛诸脑后。
我很庆幸,这次霸凌很快终止。难以想象如果我霸凌成瘾,非要在这件事里当一个所谓的杠精,把这个无辜的女生逼到无路可退,又会是怎样一幅景象。也许她的努力,她的自信,她的前程似锦都会毁在我的自以为是里,同时一同崩坏的还有我那时本就不太牢固的世界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现在一定不会坐在这反思这件事,并试图以自己拙劣简单的文笔写出来,分享给更多的人。
十年过去,我不知道那个女生现在在哪里。道歉也许晚了,但祝福不会。我希望她依旧想当年一样,自信努力。
在漫长岁月里,我曾做过凶手,我想我不会再做,也希望我们都不是校园霸凌的参与者,无论受害、施暴或是旁观。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