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柯的猫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庭前为那盆忍冬浇水,顾婆婆听到从手机发出的清澈音律,咧着嘴像个孩子似的笑着。“小念也喜欢吗?”她明显看到了我的笑容,于是这样问我。
那首曲子叫做《花的微笑》。
与你的对话显得简单而枯燥,你只问了我有没有吃饭,问我那儿的天气冷不冷,问我习不习惯。最后你才问我:“李念,你过得好吗?”我将眼泪压抑在胸膛,“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我的。”我说。
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干脆而残忍,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再沉迷于往日的唯唯诺诺,连究竟是谁先挂断电话这样的小事都要纠结很久。
顾婆婆翻动着手里厚厚的那本旧相册,指着其中一个人让我看,小念,这个留着长头发的就是万顺儿,那时候他天天背着把旧琴,在小巷道里唱歌,啥也不愿意干,为这我可没少打他。顾婆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像恰逢绽放的花儿一样灿烂,好像那个叫万顺儿的小儿子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火车理所当然地沿着铁轨行走,进而停在这个离城市还有好一段距离的小站,当我拉紧自己的衣服,看着眼前陌生且萧瑟的一切时,眼泪像蜷居在意识里的野兽,突然发狂发怒,以至于让我在出站口不顾一切地歇斯底里。你一定想不到,我冷静下来后才看见那双轻轻拍打着我脊背的手。它早已不再美丽动人,它更像荒野里快要枯死的干枝,缺少水分,缺少生气。可是在看到那双手的一刹那,我好像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我跟着那双手去了它们的家。
我一定还没有和你提起,那双手就是属于顾婆婆的。
她把西厢房收拾干净,她揽来烂草烧热了炕,她用带着浓厚的陕北方言的普通话告诉我,只要我愿意,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她说她老了,就突然想要个伴儿来,这个时候,我就出现了。
而我真的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我喜欢吃顾婆婆做的吃食,喜欢为她养的花儿浇水,喜欢听她用极重的鼻音和我说话,而她则喜欢听我手机里保存了很多年的乐曲,喜欢边看我画画边说:“呀,画的真像嘞,有你还要相片干甚嘞!”
每当这些时候,以前的很多事就像沾了水的画一样,不再那么浓墨重彩。所以,我向你说了谎,我并没有回到故乡开始所谓的新生活。
前些日子,我和顾婆婆提起这些,我说我是因为想逃避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才逃到这里来,我想离他远一点,这样才不会伤了他。她盯着我看了好久,“既然爱他,还躲他做甚哩,胡闹嘛。”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沉默了许久。可我的心就像是重获解封的枷锁,终于不再那么沉重了。
何远新,当我的心不再被层层牢笼所拘囚的时候,我想和你写一封信,来了结一些事。
何远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被束缚的。就比如你是那么喜欢马奈,却不得不去学工程管理,又比如我们那么想得到大众的认可,却总是会被曲解。这些束缚让我们痛苦,让我们面对自己面对所爱的人的时候无法坦然。
所以你才会在放弃绘画的同时放弃我吧?
相比于许多情侣之间争吵、疏离,我们之间的离别好像更安静,却也更令人难以忘记。我们真的直到分手都没有说任何有关于分手的话,甚至是在分手的前一刻,你还把从家乡带来的枣糕塞进了我的嘴里,可你在地铁站只说了一句你先走吧,我就知道,我们完了。
束缚耗尽了你梦想的同时也耗尽了我们的爱情。
我对此耿耿于怀,我宁愿我们彼此厌倦而导致分离,至少不会有任何遗憾。可是中途退场的角色让我始终无法彻底释怀,于是,何远新,我逃跑了。我买了一张到终点站的票却在中途下了车,我希望人生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不知道你怎么认为,我却越来越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雀跃。
当我自以为过得快乐的时候,请你原谅我的谎言吧。
也许你依旧为你的梦想而不甘,我却希望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从那里逃走,逃到另一个自己所不熟知的世界,也许可以放逐那些不甘。
顾婆婆经常给我看她的相集,我也就认识了万顺儿,照片中的他穿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夹克衫,圆脸,大眼睛里满是不屈服,基本上所有的照片里,他都抚弄着那把现在挂在顾婆婆炕头的旧吉他。顾婆婆说他临走时,也是要抱着吉他的。顾婆婆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泛着泪光,嘴角却是微微裂开的。
何远新,如果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会抱紧什么呢?
顾婆婆说,她把万顺儿埋在了院里的枣树下,所以枣子才会在万顺儿的庇佑下长得那么茁壮,枣儿才会那么大、那么甜。而万顺儿也经常入她的梦来。
何远新,对于过去,我真的放下了不少,顾婆婆也让我明白人生真的不平坦,苦难更是时时刻刻束缚着我们的脚步,可我们却依旧可以用我们被捆绑的双手作出令世人惊叹的画。
所以请轻视那些束缚吧。
顾婆婆指着画板上的人的眼睛问我,你喜欢他哟。我没回答低头继续调色。可是何远新,我依旧可以让你爱的无法自拔吗?
·本来有很好的构想,想写篇“惊世巨著”的,写着写着就偏离“惊世”和“巨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