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火不熄,《拔魔》不止

作者:锂离子

这两年读过的网文中,《拔魔》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作品之一。

至今还记得,临到结局时特意囫囵留着几章,挑个空闲一气读完。结局的设计令人惊叹,当晚差点睡不着觉,满脑子想的是:“我要给作者打钱!”

读了这几年网文,头一回有如此冲动。

《拔魔》以放马少年“小秋”阻止同村恶霸与青梅竹马“芳芳”的结亲开头,在对话中便隐隐约约埋伏了“魔种”的线索。小秋与小伙伴们“抢走”芳芳不久后主线陡然爆发,作品的气氛也从一个带有些许奇幻色彩的乡村少年故事一个猛子扎进了奇幻惊悚片场。

没错,前几卷读起来相当阴森。庞山上下的艰苦修行,道士们的谜之微笑,不言语的左流英,魔种入侵的山雨欲来,断绝传承、却又仿佛阴魂不散的念心科,以及慕行秋身体里突然冒出来的奇妙小人儿……

越看越瘆得慌。不禁想起小时候看《哈利波特》前两部电影的感觉来。在很多设定没有讲透之前,这股子阴森劲儿读起来特别带感。实际上本书的前半部分也确实可以看成是东方道家版的《哈利波特》故事。

作者冰临神下完全没有借鉴任何网文中已有的体系以及成熟化的套路,愣是自己造了一个九大道统、九大法宝、十八科的新设定出来。虽然可扩展性比较差,对本作完全够用了。

看过作者前一本书《死人经》的读者再读《拔魔》会感觉相当熟悉:还是原来的配方、不变的味道。推动情节的主要方式依然是层出不穷的“反转”——主角、友军、敌人永远在做计划,简直是将来时态造句竞赛;计划会撞到一起,所以情况永远在变化,变到最后就成了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神仙局”,而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也是慕行秋与顾慎为最大的区别。

顾慎为在第一卷后变身为智计百出的谋略家,而慕行秋虽然也机变过人,但因为面对的敌人更强大,经常不得不迎难而上。所以我老觉得慕行秋不像是个用法术的道士,更像是武侠小说中一往无前的刀客。

冰临神下在情节设计上堪称“千折百转”,在网文作者中独树一帜。《拔魔》写了四百多万字,连载时间却只有一年多。如果是一般的小白文也就罢了,人都说冰临神下写的故事看着特别累,何故?还是反转。一两次反转不难,难的是无所不在的反转,从开头写到结尾的反转。反转不好写,对逻辑要求太高了。

更难得的是,他的文本质量始终保持在合格线之上,文风一直没有大的起伏。

简直稳如POI(美剧《疑犯追踪》,以风格稳定著称)。

说来有趣,本书虽然是经过中式改造的奇幻风,却使用着清淡、生冷、硬朗、直白的纯现代笔法,比起《死人经》的少许古龙腔,这一本完全是照着作者自己的路子来了。有人形容是“机械般的精准”,我也觉得“外科医师”的比喻也不错。

作者起名的功力值得隔壁某位女作者学习一个。

让人惊喜的是,本书的言情戏份也没有让我失望。《死人经》里塑造了两位女主角,上官如、荷女,我一直想,如果这书能火起来,那么战火纷飞的远坂凛/Saber、明日香/凌波丽、冬马/雪菜、世界/言叶等等的经典党争战场上大概又能多一对儿。

《拔魔》中充当党争山头,不对是两大女主角的,一是青梅竹马的“芳芳”秦凌霜,一是“老娘”杨清音。不出所料地,慕行秋的感情也经历了一次转变。最后当然是……

算了,还是不剧透了……

冰临神下用这样“清淡、生冷、硬朗、直白”的笔法写出来的言情故事,胜过许多作者多矣。

如断流城大战后和慕行秋入魔。清清冷冷的写法不变,而内里蕴藏的温度,比起那些炽烈、热情的话语来可一点儿也不差。

最后夸一夸结局。

因为这书写得太长,艰难维持到最后一卷还是不幸崩坏了,但好在崩得并不严重,收尾阶段依然算得上稳而有序。

“道火不熄”从开头的一句口号,到逐渐揭开的世界观之下的谜底,到坚守道心的道士们的精神支柱,再到故事的最后,真正是贯穿了全书。

至于偶尔出现的佳句和奇妙的比喻句、精彩的计谋这些“小”元素,不再赘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虽然吹了这么多,《拔魔》离完美仍有较大距离。

前面已经提到,反转之多,几乎让全书都像是反转“凑”成的,容易导致审美疲劳和节奏单调。一放下可能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再说人物塑造。冰临神下写的最好的角色,一般都是非常态的,比如左流英、殷不沉,比如木老头、韩芬。女主角秦凌霜、杨清音虽然堪称清新脱俗,但形象始终比较单薄,而主角慕行秋的形象更是糟糕。同顾慎为一样,大部分时间里,他简直不像个人,就是会(给敌人)挖坑的“战斗机器”,读者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成长变化,他的挣扎和煎熬。这一点恐怕是冰临神下最大的一道坎,如果他能迈过去,日后不知会创作出怎样的作品。我非常期待。

从开头到庞山下修道这段是慕行秋和他小伙伴们的青少年时期,这一时期也是网文尤其男频作者较少涉足的一类内容。就《拔魔》来说,作者的处理并不是特别好。庞山学道时唯一一段类似的剧情,讲的是道士与孩童做游戏,很是努力地刻画了一下“小孩子”的内心世界,但由于采用了上帝视角,又依然是板着脸的生冷笔法,硬是把小孩写成了深沉阴狠的形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有趣的是,文中提到“拔魔”二字是否来自王阳明“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看得我心中一惊,因为在读《拔魔》的过程中,我隐约也想到了这句话,但拿出来一念叨,“破贼”与“拔魔”怎么说也都有点距离,所以没再深究。

对《拔魔》印象最深的几段剧情,依次是断流城一战,龙魔诞生,慕行秋的“死而复生”,冰原对战冰魁——“一念即出,万敌心动”和最终“道火不熄”的结局。

在起点更完“道火不熄”之后,冰临神下在微博上更新了后记三篇,是对结局的补完,讲了慕行秋等人最后的结局。但很奇怪的是,这三篇后记的气质跟结局的干净利落如果放到一起,读起来割裂感很重。所以如果觉得结局已经足够好,那可以不读;想知道小秋他们归宿如何,看完结局定定神再读一读也无妨。

真•结局还是相当美好的。

网友短评:

@徐东东:冰临神下是近年网文界出现的一位优秀作者,他的三部作品《死人经》、《拔魔》、《孺子帝》分别给武侠、仙侠、架空历史三个类型的写作指示了新的方向,贡献很大。拔魔是他的仙侠小说作品,无论是语言、剧情设计和人物塑造都达到很高的通俗文学水准。慕行秋、左流英这样精彩的人物远超过搜神记时代。在仙侠类型中,拔魔的道门自成一格,既有稳定运作规则,又有道士超于世俗的行为准则,和凡人流的世俗化与丛林法则色彩大异其趣。

@清远君:作者最大的特点就是冷静,险象环生时冷静,柔情脉脉时也是冷静。因为冷静,所以善于洞察人性,然而又太善于洞察人性,一个人物往往一笔两笔就写干净了——所以很多人觉得他的人物刻板少变化。也因为太冷静了,他的文字总是极其干净,于是很多人觉得他的文笔不够好。我常常思考什么才是小说的“好文笔”呢?在我看来,流畅度、简洁度、准确性、生动性以及幽默感这几项应该是最重要的参考维度,而每一项,冰临神下都远远在及格线以上,而在简洁度、准确性这两项上,几乎可以满分。其实他的幽默感也极好,当然,是不动声色的冷幽默。这种反差萌极能撩拨人的心绪,譬如可以列入我的年度最爱的左流英……他的任何小说都有一根紧绷的线,所以随时能做到扣人心弦。所有情节,都紧紧地系在这根线上,丝毫不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然后,再顺着这根线延伸,辐射,织出一张巨网,这张网又不是平面的,而是一个多重世界,犹如佛家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Ayumi的癫狂:冰临神下的文字风格就像他的名字,残酷,冷血,波澜不惊,仿佛一个机器人在冷冰冰地讲故事,即使主角命悬一线,也不急不慢。拔魔在玄幻体系的设定堪称新颖,冰大没有管任何经典的筑基-元婴等等的修仙体系,而是自己创造了一个精彩绝伦的修道世界。男主也没有太多升级大怪换地图的套路,看着很舒心。“道火不熄”,让人始终难忘。我一直怀疑拔魔这个词的灵感,是不是来自“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心魔心魔,所有的修仙也好,武侠也罢,把魔字无限拔高,走火入魔,怎么入魔?心是什么?一直避而不谈,或者谈也谈不清。冰大在拔魔里,把这个问题不仅讲了,而且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故事的情节一如死人经第一卷,紧凑而充满悬念。冰大是一位悬念大师,小说始终有大悬念,有小悬念,有时候一环套一环,引人入胜。在网络小说中,很少有人能在几百万字之后,把小说开头交代的一些事情还圆回来,交代原因的。冰大对于情节的掌控力是异常高超的。

@Sophia百足不僵:文笔扎实,是可以“看进去”的网文。论“刺激”程度,《拔魔》大概不及《死人经》——毕竟是修道人士,总归没有杀手那么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对生生死死的描述常像是隔着一层“道士之心”写出来的。作为修真文来说,《拔魔》的设定挺有新鲜感(当然,也可能是我网文看得太少):道士等级、九宗派十八科、人、妖、神魂,总会有“新生事物”、新法门冒出来,引着你继续好奇,看接下来情节会朝什么方向展开。情节的大走向其实很可预期:“入魔”仿佛一面硕大的旗帜,基本确定了这件事的不可避免性。不过这个“目标”的实现也是要经过一番曲折的,事实上,曲折过多了些。就好比一部以“反转”为亮点的电影,反转三次你会惊呼“神转折”,反转三十次之后就成了甘蔗渣——《拔魔》的“闯关”戏要是能减掉20%,阅读体验大概会更好。在多如牛毛的出场人/妖物里,凡人似乎辨识度相对低了些,妖类靠外形取胜,但有些角色也有雷声大雨点小之嫌,不过总体上形象还是挺立体的。万子圣母(“你要跟我生猴子吗”)和殷不沉都是相当有趣的角色,在这个比较正经的故事里,他俩算是轻松段落的主要制造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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