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笔记紧跟着上一篇。
在这篇记录中,所谓随机字符串被这么定义:
如果字符串只能被直接将其打印出这一种图灵机所输出,而不能成为别的任何比这图灵机更精简的别的图灵机的输出,那么这个字符串就称为是随机的。
这个表达继承自这么一个思路:随机字符串不能成为任何函数的结果。
而这个表达本身又关联到AIT[1]的一个有趣的理论:K氏复杂度,或者说描述复杂度,或者说算法熵。
一个字符串s的K氏复杂度可以这么表示:
K(s)=min(len(t), t属于T_s)
其中T_s表示所有输出结果为s的图灵机构成的集合,t是T_s的元素,len(t)表示t在通用图灵机中作为输入的字符串长度。
因此,s的K氏复杂度是所有可以输出s的图灵机中最“短”的图灵机的字符量。
由此引申出的两个概念就是:
- 如果K(s)>len(s),那么s就是随机的;
- 如果K(s)<len(s),那么s可以被压缩。
也就是说,随机字符串是不可压缩的——废话。
当然,我们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改变——假定P(s)是所有直接打印s的图灵机中字符量最少的那个图灵机的字符量,于是上面的结论可以修改为:
- 如果K(s)>P(s),那么s就是随机的;
- 如果K(s)<P(s),那么s可以被压缩。
当然,这么改进并不会从本质上改变什么,只不过在s本身足够简短的时候让上面的结果更有效一点罢了(但是我们却担负上了什么是“直接打印”的定义疑难)。
到这里一切都看上去蛮正常的。
但,有一个问题最近却冒了上来——
假定t是输出s的所有图灵机中最“短”的那个,同时在通用图灵机U看来,t本身也是字符串(万物皆数据,万物皆函数,万物皆图灵机,lambda教万岁~~)。
现在有一个问题:t输出s,那么s的信息是不是都蕴含在t中呢?
这里我们假定t不接受任何输入——即便接受输入,比如t(x)=s,那么我们可以构造t'=()->t(x)来作为这里的t,只不过“微调”了最“短”这个要求的定义而已——那么也就是说,通过t获得s的过程完全不借助外界,外界信息流入为0,从而流出的信息,也就是s所蕴含的信息,必然全部来源于图灵机t。
从而,图灵机t与字符串s必然拥有相同的信息量。
而,在U看来,t是否可压缩?如果t可压缩,那么和最短要求矛盾。
因此,t是不可压缩的,从而按照K氏复杂度的定义,不可压缩的就是随机的,从而具有极高算法熵——那么问题来了,t和s具有相同信息量,s可压缩,从而不是随机de;t不可压缩,从而是随机的。
那么,这就是说,随机与否和是否含有信息没关系,这里随机与否仅仅与是否可压缩有关。
可,这样的“随机”真的够“随机”么?
举例来说,一副800px × 600px的风景画,每个像素上都是rgb256色值,完全不做压缩就以这个800 × 600 × 8 × 8 × 8 = 2.4576亿个字节地写下来,那么这幅画的信息量当然是很大的。然后,这幅风景画通过无损压缩成为PNG文件,这个PNG文件与原来的风景画含有完全相同的信息,但这个PNG文件已经几乎不可能再被进一步压缩了。
因此,这就是说,可压缩的字符串(2.4576亿字节)与不可压缩的字符串(PNG)具有(几乎)相同的信息量,但在可压缩性上两者完全不同。
因此,如果说随机表示无信息或者信息量很低,那么显然在上面的例子中,不可压缩的字符串与可压缩的字符串具有几乎相同的信息量,从而使得是否可压缩与是否含有较高信息、是否随机没有了完全必然的联系。
进一步,事实上K氏复杂度本身有表示了算法上,我们发现在上述例子中,原始字符串与压缩后的字符串很可能共享了相同的K氏复杂度,而这也就是说这两个字符串具有相同的算法熵。
算法熵相同,那么信息量应该也可以理解为相同——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否可压缩完全不影响信息含量。
换言之,如果<u>随机只是被理解为不可压缩,从而表示“不能由直接打印字符串本身以外的任何方法来获得”</u>,那么这样的随机与熵的高低以及信息含量的多少没有关系。
但,反过来,如果将随机理解为熵极大的状态,从而信息量尽可能地小,这样的随机字符串是否依然可压缩呢?
这个问题倒是还没有想明白。
如果说熵极大随机不可压缩,那么也就是说熵极大随机自然就包含在了不可压缩随机之中,从而熵极大随机自然也是“不能由直接打印字符串本身以外的任何方法来获得”的。
而如果熵极大随机可压缩,这就好玩了,它表示可以通过某些图灵机来生成熵极大随机的字符串,极端情况下,就是说,可以通过某些函数来生成熵极大的随机字符串——这点本身似乎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个人这里倾向于认为熵极大的随机是不可压缩的。
而这就表示了这么一种情况:
一个字符串可以被分解为这么两部分:可以被压缩而去掉的“冗余”部分,以及不可被去掉的“信息”部分。
K氏复杂度实际上给出的是不可被压缩去除的信息所对应的算法熵。
Kolmogorov与Martin-Lof关于随机的理念包括这么两条[2]:
- 不可预测:如果知道随机序列的前n项,无法推测出第n+1项;
- 不可压缩。
下面,我们来看一个问题:
数列0, 1, 2, 3, 4, 5, 6, 7, 8......
这样的序列当然是有规律的不随机的,然后假定可以生成这货的最短函数为:f(i)->i。
这样,该数列q的K氏复杂度也就是f的K氏复杂度,为7,且f不可进一步压缩。
那么,我如果直接给你f(i)->i
,它到底是否随机呢?是否可预测呢?是否有信息呢?
信息方面,显然是有的,而要说随机,这货明显是一个函数啊。。。
可预测性这个问题就比较微妙了,或许我们可以看下面这个问题: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
f(i)->
,你是否可能知道下一位是i
?
这个问题就很微妙了——如果你已经知道原始数列是0, 1, 2, 3, 4, 5, 6, 7, 8......,那么你自然可以推断出下一位是i。但要知道这个的前提是你必须知道一组原始信息。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情况:
- 如果不知道一组原始数据,那么我们其实很难知道
f(i)->
的下一位是什么
下一位可以是
i
,也可以是1
,也可以是i+1
,或者2*i
,或者exp(i,2)
,都有可能
- 如果知道原始数据,那么我们应该可以有较大地把握知道下一位是什么,但此时需要额外输入——原始数据。
如果让我们反过来,我们已经知道0, 1, 2, 3, 4, 5, 6, 7, 8这前九位值,是否可以合理地推断出下一位呢?我们同样有和上面一样的两个情况:
- 如果不知道正确的生成这个字符串的函数,那么我们较难确定下一位到底是多少;
比如说,生成这个字符串前九位的函数可能是
f(i)->i
,那么下一位就是9;也可能是f(i)->floor(1.12*i)
,那么下一位就是10;还可能是f(i)->i-floor(0.12*i)
,那么下一位就是8。因此知道前九位并不能唯一确定第十位。
- 如果知道正确的生成这个字符串的函数,那么我们可以准确知道下一位是多少。
如果将原始序列记为D,其前n位记为D(n),第n位记为D_n,对应的生成D的图灵机记为T,其前n位字符串记为T(n),第n位记为T_n,那么上面的关系实际上就是:
- 不知道T,那么通过D(n)我们<u>无法知道</u>唯一的D_{n+1}
- 不知道D,那么通过T(n)我们<u>无法知道</u>唯一的T_{n+1}
- 知道T,通过D(n)<u>完全可以</u>确定D_{n+1}
- 知道D,通过T(n)<u>应该可以</u>确定T_{n+1}
我们发现这里的情况呈现出一种不对称性。
在前两组(不知道T和D)中,实际上不能确定的“程度”或者说确定的“难度”也是不同的,在不知道T的情况下从D(n)推断D_{n+1},随着n的增大,可选择的预测范围是可以缩小的;而在对偶的情况下,不知道D要从T(n)推断T_{n+1}则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后两组(知道T和D)中,这种不对称就更加明显了。
如果我们将从D(n)推断D_{n+1}的难易程度成为D的可预测性,从T(n)推断T_{n+1}的难易程度成为T的可预测性,那么上述不对称性其实就是说:无论知不知道D和T,D的可预测性都好于T。
事实上第四种情况与第一种情况还存在一组联系,因为要做到第一条,我们实际上就是要先做到一个受限版本的第四条,而且随着n的增加,这个限制也在减弱。
而,第二与第三条则无法构成这种联系。
在上一小节中的图像压缩的例子中,我们假定现在D是原始字符串,T是D经过压缩算法获得压缩字符串,那么上述不对称性恐怕就会被打破:
如果知道T,我们当然可以从D(n)推断出D_{n+1};反之,如果知道D我们自然也可以通过T(n)推断出T_{n+1}。而,反过来,如果不知道T或者D,我们也就无法通过D(n)或T(n)来获知D_{n+1}或T_{n+1}了。
这里两者完全对称——也就是说此时D和T的可预测性相当。
从这两个例子,我们或许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D压缩后的字符串可以分解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包含了构造D的算法的,记为P;另一部分则包含了通过P构造出D的核心数据,记为K。
从而,P的可预测性比D更弱,而K的可预测性与D相当。
现在,我们可以将数据D分解为三部分:
- D的可压缩部分R;
- D的生成算法部分P;
- D的核心数据部分K。
其中,R可以被压缩掉,P和K不可被压缩,P的可预测性弱于D,K的可预测性与K相当。
在论文《Logical Depth and Physical Complexity》中,就给出了与这里相同的结论,其中K便是字符串的逻辑深度,并被引申到了物理系统的复杂性这一跨界问题上。
好了,今天睡前要记的笔记就记到这里,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