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朋友买菜去了。一个人,捧着雪小禅的《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手里一支笔,书已经被画满了杠杠。手机里放着蒋勋的《细说红楼梦》。听的不是他讲的内容,只是他的声音。这是一个可以给人治愈的声音,温暖安静。
小禅的书里,这本书是最爱,最贴人间烟火,最融世俗深情。可能人慢慢长大,真的就是往回收的,越来越喜欢最初的原始、朴素、接地气的日常。
老妈打电话说,我换了手机喔!大姐给买的新的苹果手机呢!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听到电话那边大姐在旁边笑,说不是苹果。老妈说差不多差不多嘛!一样这么好看!我在电话这边也笑。
老妈是从岁月熔炉里烤过来的人,风风雨雨里滚过,依然保持着一颗天真、纯粹的真心。对生活满怀热情。每天为孙子孙女做饭,散步,偶尔去公园和一些老人一起高歌两嗓子。兴趣来了,埋头写诗,诗里都是光阴里的美。
人间慈悲,就是千帆过尽后,依然有这样一颗纯真少年心。六十多岁的老人,写诗好像少女时代,有羞怯有欢喜有认真。非常动人。
家里过国庆,虽然客人只有一个四叔,依然做了满满一桌菜。梅菜扣肉、酿豆腐、萝卜丸子、苦笋鸡汤、冬瓜焖鸭、油焖大虾、菠萝排骨…姐姐们都到齐了。哪怕客人只一个,依然坐的满满当当,欢聚一堂。
喜欢家里这样过节的气氛,热闹喜庆。每一个节日爸妈都认真对待。小的时候,家境不好,爸妈也从来没有草草了事过。总是想方设法隆重的给我们姐妹做各种美食。这是对生活的仪式感,对生活充满了盼头,不觉艰难。也不觉自己比别人少了什么,邻里邻居的孩子甚是羡慕,他们或许家境好些,却没有这样认真生活的爸妈。
每一个节日,每一道美食,都成了我们姐妹日后踏实的底气,不管以后如何铁马冰河的人生,都可以从容度过。
八月,因为我身体的原因,爸妈过来陪我,住了小半月。每天陪我聊天,给我买菜做饭。每天风风火火去市场买菜,爬八楼,做好了,再给我送过来。他们没来之前,公公婆婆也每天这样做着。有时候觉得,这些好,无以为报。
和妈妈聊天,说起很多以前的旧事,妈妈说,很多事你回头看,也不都过来了嘛,所以不必在意暂时的一些困境。
那个时候,家里穷困,爸妈却从不落人后,村里第一个建起大房子,每一块砖每一块石都是爸妈自己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去河里挖大石头,挑回来用锤子一点一点敲碎,敲到一双手烂。整个房子只有在屋顶铺钢筋、水泥封顶时才请了工人。说起请人,老妈是一脸自豪。很多人家里干活,插秧、收稻谷、建房子等等,找不到人,都是干一天就不愿意干了。因为那些主家太过苛刻,每天必要人家做到日上杆头,还没有点心吃,不让人休息。而爸妈是村里的典型,只要一有活,谁都愿意来做。爸妈从来都体恤着人家的辛苦,半上午煮一大锅瘦肉粥、骨头汤当点心,还有饮料茶水,做来小时就让人歇会,吃东西喝茶抽烟。一到十一点左右就收工,决不让人累着。
我故意调侃她,你们这样容易让人磨洋工啊,一天的活得做好几天,工钱可是按天数计算的呢!老妈笑呵呵:才不会呢,你对人家好,人家都知道着呢,干活的时候都出力做,不会偷工减料。而且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只要一回乡下,谁不念着我们的好?谁都拉着去喝茶去吃饭,家里农产品往手里塞。你看看,那个谁谁,给他家干活,来回都让人挑担子,一做十二点一点不让收工,到现在也给人家说三道四的。也没人理。
朴素的道理,突然觉得,如果爸妈是公司管理者,可能可以带领出一个好团队来。我知道,每次我们姐妹回家,也是一路都有邻居招呼,这些都是爸妈给我们的财富,是他们种树让我们乘凉了。一辈子没和村人红过脸,哪怕最干旱的时候,大家都为了秧田灌溉吵的不可开交,爸妈也从没争过。小时候觉得,爸妈太过软弱,是受人欺负的对象。现在才明白,有退才有进,有失才有得。就如同老妈说的,秧苗也没旱死过呀!你退一步,人家也不咄咄逼人,他的秧苗吃饱了自然就主动给你灌溉了。
那年妈妈生病,村里的人听说了,一个个都来探望,爸说这就是情,你从前付出的情,人家都记在心里。世相或许薄情,却也让人记挂着你曾经的一点一滴的好。欠下村里一万多块钱跑路的人突然上门请罪,那个时候,一万多是多少的数目呀!拿爸爸的话说吃国家饭的一个月也不过几十元的工资。当时因为爸爸是村里的出纳,硬是将这笔钱扛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老泪纵横。他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爸妈理解他当初跑路的无奈与辛酸。
在薄情的世间深情的活着,不是一句矫情的话。爸妈用一辈子的行动给我们姐妹演绎着这一句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道理。山河岁月飘荡,经历世事的各种淬炼磨蚀,爸妈现在依然深情的面对年老生活。何谓优雅的老去?不是整容去皱,不是仙风道骨,不是化妆美装,而是保持一颗热情饱满的真心,从容不迫、云淡风轻。说起往事虽有疼痛却不会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