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 《易传-系辞》
文 | 潘俊宏
由于工厂里不管晚餐,每天我都是等到晚上9点下班后,在回去的路边摊买一碗炒河粉填饱肚子。
夜宵摊是一对安徽人80后夫妻开的。男的有点腼腆,话不多,喜欢抽烟,女的挺个大肚子,脸上常挂着甜甜的微笑。由于炒的东西口味不错,生意比别家的要好。两个人各掂一个炒锅,一个炒蛋炒饭,一个炒河粉。不忙的时候两人打情骂俏有说有笑,你侬我侬很是幸福。
我像平常一样点了一盘炒河粉,走过去坐下时发现三张桌子有两张都有人在吃,另一张是别人刚吃过的,碗筷啤酒瓶纸巾一片狼藉地摆在桌子上,我犹豫着站在边上,等夜宵摊老板来收拾一下。
邻桌的一个老头看到,站起来三两下快速地把这张桌子收拾干净,又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笑着对我说道,老板太忙了没时间。
瞬间,我对这友好的举动产生了谢意,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好感,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和他搭上了话。
“这么冷你还喝啤酒啊?”
“嗯,喝点酒暖暖身子好睡觉。”
“看你昨天前天也在这里吃的。”
“是的,这家炒的味道不错,好吃。”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不是本地的,我是安徽人。”
……
从老人口中了解到:
他是安徽宿州人,1969年出生,父母早十多年前已去世,家里还有两间破房子。他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有了子女,唯独他到现在还打着光棍。
他在杭州这边靠捡垃圾生活。之前带了一个同村和他差不多年纪一样打着光棍的男人,两个人一起捡垃圾,没想到那个人手脚不干净,在捡垃圾的时候去别人家盗窃被拘留了,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
我问,一天可以捡多少钱?
他说,捡个十块八块钱有吃的就行了。
我问,捡这么几个钱怎么租得起房子?住在哪里?
他指着身后的河道说,夏天的时候就睡在这河边上,后来城管看到了,怕他掉河里淹死,不让他再在这里睡,现在他住在不远处的高铁桥洞底下。
数九寒天,我无法想象在桥洞底下怎么能睡觉。
我建议他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可以回家申请个低保,种点地养活自己,不要在外面漂泊,外面也不容易。
他摇摇头叹气道:低保申请不到,家里好多年都没种地了,几个哥哥姐姐也不待见他。以前逢年过节他会到几个哥哥家吃饭,但嫂子们不高兴,他走后嫂子就和哥吵架,所以就不好意思去了。现在他和哥哥姐姐们都不怎么来往。
看他边吃炒面边喝着啤酒,我说,这么冷的天酒就别喝了,感冒生病了还要花钱,你在这边无依无靠又没钱,不害怕吗?
他嘴巴撇了撇说,没事!活一天算一天……
听着他悲惨的境遇,我不由地想到自己,而立之年事业一事无成,情感上形单影只,一人在异乡打工,挣着微薄的工资,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每天和孤独作伴,压力和焦虑如影随形,常常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刚踏入社会时心比天高,慢慢地才发现自己命比纸薄,我时常在心里问自己,生活为什么如此艰难?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我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他再想想我,不免悲从心起,我和这个落魄的老男人竟多么的相似啊。
吃完河粉在付账找零的瞬间,我竟对他产生了同情。
我走过去,把找零的十几块钱放在他桌子上,让他拿去买饭吃。他站起来说,这个钱不能要,推脱着要还给我,我劝他拿着,然后快步地走开了。
回出租房的路上我在想,这个人五十还不到,年纪上算个中年人,而贫穷落魄的生活已经把他折磨成了一个佝偻着背、面色发黑、胡子拉碴、卑微可怜的小老头。
他和我堂哥是同一年人,堂哥在建筑工地上辛苦一年可以挣十来万块钱,他资助儿子开店,如今房子车子都有,转眼侄子都快要结婚了,堂哥也快到了退休享清福的晚年。
一样的同龄人,命运何以差别这般的大。
也许他年少时放荡不羁,也许他年轻时好吃懒做;也许他年轻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许他的家庭出现了什么变故以致家道中落;也许还有别的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情或故事。
但每一个过得不如意的今天,都有个不努力的昨天。有因就有果,因果不只是劝人向善的佛教故事里有,人生也有因果定律,善因结善果,懒惰只能结苦果。
一个人即使三十岁才经历一些事情,才慢慢懂得一些道理,到五十岁这中间也有二十年的时间,完全足够去学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即使是出苦力打工挣钱,也一样可以解决温饱,不至于大半生了还是一个人漂泊异乡靠捡垃圾为生。
生命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资源,不管怎样都不可随意浪费,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在现实生活中每天都有在出现。
这是2015年冬天,快临近春节时候的事情。
后来,为了上班方便,我住进了公司宿舍。因为杭州要开G20峰会,到处都在拆违章违建,治安严管,路边摊不让摆了。
之后,我再未曾见过那个拾荒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