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好,我叫lucky,是老爹和老妈肚子里的墨水掺到一起才生成的这么一个国际范十足的名字。
我出生在一个冬雪轻飞的夜晚,离开温滑柔暖的子宫时,我由于不适应新世界的寒冷而不停地打喷嚏,鼻涕流出来,我使劲吸吮却呛得直咳嗽,后来干脆用前爪将黏糊糊的鼻涕胡乱抹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上,却被什么东西反咬一口,疼倒是不疼,但却吓得我哇哇直哭,其他几个本来哭天抢地的兄妹听到我的哭声齐刷刷扭头看向我,我脸一红,哭得更狠了。这时一片雪花小心翼翼地飘落在我湿润的小鼻尖上,化成了一朵冰凉,我停止了哭嚎,好奇地伸长小舌头去舔,却怎么也够不着。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在墙上印了一个沾满雪花的小爪印,像一朵小梅花,又像一张可爱的笑脸,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健步猛冲到奶头下一头拱翻吃得津津有味的“希望”,兀自大快朵颐。
2.
希望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毒蛇妇,经常仗着自己的指甲长把其他姐妹抓得内牛满面,但碍于她的威胁,又没人敢向老爹老妈告状,只能默默忍受她的“九阴白骨爪”。我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决心找机会杀杀她的锐气。有一次希望故意将一爪尖长的指甲亮闪闪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她问我:“lucky,你看,我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漂亮些呢?是青草色,牛奶色,还是彩虹色?”我笑着说:“希望姐姐,青草,牛奶,彩虹它们都配不上你美丽绝伦的指甲,俗不可耐,世界上只有一种颜色适合您,而且与您的气质吻合的天衣无缝,保准隔壁的德牧哥哥看见后,忍不住一天写八百封情书送给你!”希望眼睛一亮扭头看向我兴奋地说:“什么颜色,快说lucky,如果告诉我,这些奶头只要你看上哪颗,我都帮你抢过来!”我嘴巴咧成花朵那么大说:“就是屎的颜色啦,屎黄色!哇哈哈……”说完,我把早已沾满小黑的新鲜屎的前爪一把抹在希望的漂亮指甲上,希望本能的抖动着爪子,一个没站稳,骨碌碌打了两个滚,引得兄弟姐妹们狂笑不止,一旁喝奶的小强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希望知道自己四爪难敌二十爪,于是灰溜溜地躲到一边去了,这是小强跑过来对我说:“lucky,你真厉害,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
我喜欢蓝天,像老妈珍藏在衣柜里的羽绒服的那种蓝;我喜欢路边的鲜花,闻起来特像奶油冰淇淋的那种;我喜欢走路,不是直线;我喜欢跳跃,将前爪搭在老妈的肩上舔她的脸;我喜欢停泊在草丛里,可以闻到泥土混杂日出留下的味道。
3.
小强,小黑还有阿花他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老妈说她们踏上了通往美好世界的路途,那里有吃不完的鸭架,漫山遍野的丁香花,像十个西瓜那么大的太阳和一个太阳那么大的苹果,美得可以让小丑流泪,让邻居家忧郁的泰迪妹妹笑出声来。于是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自己长了一双翅膀,飞向无垠的夜空,在美好世界里翩翩起舞,在银河里用我苦学的“狗刨”游泳法尽情地畅游。
“lucky,你又尿床了!”
“对不起……老妈。”
4.
希望和我一起被老妈留了下来,后来“十月”也来了,报到那天还叼着一大包行李。
十月说:“喂,小妞,这是美好世界吗?”
十月嘴里的行李掉下来了,又被她迅疾衔起。
我说:“你要是再叫我小妞,信不信我咬掉你的耳朵!”
十月颤抖了一下盯着我良久:“对不起,大姐大,请问这里是美好世界吗?”
十月嘴里的行李又掉下来,接着被她迅疾衔起。
我昂首挺胸说:“没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美好世界,今天我高兴,收你为跟班,以后跟着我混,保证你……”
我还没说完,十月“嗷~~”地叫了一声。
行李又从十月嘴里掉下,东西摔散了一地,有饭盆,泡泡液,骨头饼干和一大包牛肉味的狗粮。
十月扔下行李不管,叼起老妈晾在阳台的拖鞋开始疯狂的转圈,我大吼一声:“小跟班,你给我住嘴!”
十月一愣,停止不动,干巴巴望着我。
我说:“立正!”
十月身子一挺。
我说:“稍息!”
十月战战兢兢向右前方伸出一条前爪。
我说:“报数!”
十月大叫:“汪!”
拖鞋应声而落,又被十月迅疾叼起。
5.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像爬在窗棂上的老蜗牛,优哉游哉地留下一条湿润的痕迹。我喜欢在睡前数星星,一颗一颗全给她们起了好听的名字,我习惯从夜空的左边数到右边,可是她们总是不听话的眨巴着眼睛,让我一次又一次重新再来,每次还没数完,我就睡着了,然后又梦到自己飞到完美世界,梦到自己啃着太阳那么大的苹果在银河里游泳,但自从被老妈训斥后,我再没尿过床。
大哥哥是很有学问的,他总是戴着一副大大地眼镜,陪我一起数星星。我说:“哥哥,老妈说你是大学生,那大学生又是什么呢?”大哥哥说:“lucky,大学是美好世界,里面什么都有。”我说:“大学里有十个西瓜那么大的太阳和一个太阳大的苹果吗?”大哥哥说:“没有。”我说:“那就不是美好世界。”大哥哥笑着捏了捏我的下巴,没再说话。大哥哥半年才回来一次,那一天便是老妈最开心的一天,一年两次,我们就能沾着光吃到两次大份地鸡肝皮蛋粥,运气好点,还有奶油蛋糕作为饭后点心。
每次大哥哥去大学后,老妈都会偷偷地流泪,我不知道老妈为什么哭,大哥哥去美好世界,那里什么都有,老妈应该高兴才对,但我还是会静静地躺在老妈身边,摊开肚子蹭她的腿逗她开心。
6.
十月来了后,希望总是仗着自己是元老,逮着机会欺负十月,一会儿让她拖地,一会让她挠痒痒,每每此时,我就会挺身而出,用灼热地目光将希望的趾高气昂烧得所剩无几,然后她就乖乖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自从那次给了她下马威,她就听话了许多。
后来,我遇见了跳跳哥。
跳跳哥高大威猛,走路总是眼睛平视前方,每次见他,我的心都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肚子里蹦出来,我又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我怕他知道了会嘲笑我,于是总是用眼角的余光假装不经意地瞄他,然后心底偷着乐。后来大哥哥告诉我说这叫情窦初开,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情豆”是什么?好吃吗?
希望却大胆了许多,她每次都大摇大摆地在跳跳哥面前扭动着腰肢,用极尽谄媚地眼睛向跳跳哥抛送着一朵朵桃花,我心里又气又急,不过庆幸的是,跳跳哥对她根本不予理睬,反而有意无意地望向我这边。
很多时候,跳跳哥会偶尔朝我的方向看我一眼,其实我不敢确定他就是在看我,但我依然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心里特别开心,特别特别开心,然后在他转过头后自己一个人抱着脑袋躲在角落一个劲儿傻乐,那是我最初的自娱自乐的来源,一直伴随我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跳跳哥衔着一枝玫瑰花单爪跪在我面前动情地望着我的眼睛说:“lucky,嫁给我吧!”
十月,泰迪妹妹在旁边大叫着:“lucky,嫁给他吧!”
我害羞地用嘴巴接过跳跳哥嘴里的玫瑰,他趁机吻了我。
希望哭着跑开了,我于心不忍。
在老妈和跳跳哥老爸的撮合下,我和跳跳哥举办了简单的婚礼。
在跳跳哥身边,我发现每天的空气都是那么甜,鸭架是那么香脆,阳光也不刺眼了,星星我一口气就可以数完,希望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偶尔心血来潮还会赞美她几句。
老天给我们躯干四肢,就是要捕捉幸福,尽力奔跑;老天给我们眼耳口鼻,就是要聆听天籁,吻遍花草;老天给我们咚咚咚跳动的心,就是要痛苦欢笑,一直到老。
大哥哥对我说过:“lucky,你要自己学会长大,习惯跌倒,爱上割破你毛发的花草,只有这样你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梦,爱自己想爱的那个他。这茫茫人海,能遇见一个你真心想对她好的人不容易,有的人却注定就是为了错过才遇见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爱一个人,这个人也爱你,于是你们彼此心知肚明更美好。”
总会有那么一天,你遇到一个人,脑子一抽,便想把自己的全世界给她,然后你蜷居一隅,冰冷幽寂。你蜷居一隅,忘了自己的张狂,忘了夜晚的寒凉,忘了自己是谁,该先把哪条腿迈出去。
7.
我怀孕了。
跳跳哥却被他老爹带走了。
跳跳哥没说什么,他离开那天,嘴里叼满了玫瑰花,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晕成一副玫瑰香味的油画,像泡泡液的味道。
我默默地流着泪。
跳跳哥将玫瑰花束插在花瓶里,用脑袋蹭着我眼角的泪,难过地发出啾鸣声,我咬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却还是没有挽留住他,我知道他也要去美好世界了。
我身边的人都去了美好世界,为什么他们寻找美好世界总要以我的世界变得灰暗和悲伤为代价呢?美好世界真的美好吗?不,我永远也不会相信。
我宁愿跳跳哥永远陪在我身边,小强,小黑还有阿花每天陪我奔跑到太阳落山,直到精疲力尽。我不敢奢望能够进入美好世界,我的愿望很简单,一顿可以吃到打嗝的饭,一群陪我玩到天黑的伙伴,一个躺下就能打呼的小窝,一个温暖到不惧风吹雨打的家,就够了。
大哥哥轻轻拍打着我的头说:“lucky,这就是痛,你要记住它的感觉,要写在骨头上,刻在眼睛里,咀嚼破碎狠狠吞进肚子里,你以后还会遇见它,要在跳跃的阳光和香甜的蜜糖间分辨出它,你才能躲开它,永永远远,分分秒秒地享受幸福和快乐。”
我说:“我不要记住痛,痛很难受,我都要流泪了,大家都不喜欢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我想吃东西,想睡觉!”
我饥不择食地吃,没日没夜地睡,我想让吃和睡的美好冲淡一些这种痛,好让我刻意逼迫自己始终停留在快乐的边缘徜徉徘徊,可是当我再也吃不下一块蛋糕,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我最爱的人时,我只能怏怏不乐地盯着星星和蛋糕发呆,有时一趴就是一天,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快乐,我爱上了忧郁,或者说,习惯了忧郁。
8.
我病了,一病不起。
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小宝宝蠕动的感觉很奇妙,像一条条小毛毛虫在你的肚皮上爬,痒痒的,柔柔的,我很喜欢这种时刻,比喜欢苹果和蛋糕更喜欢几分,这就是做妈妈的感觉吗?
老妈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会给我按摩肚皮,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老妈问我难不难受,想吃什么,要不晒晒太阳,散散步怎么样?我妈很爱很爱我,我也很爱很爱老妈,如果不是老天的安排,或许我会陪她一辈子。
有时候我们跑得飞快,其实不想跑到未来,只是想追上过去。可是,就这样了,每个人都有深深地眷恋,藏起来,藏到别人都看不见,就变成只有自己的国度。在自己的国度行走,浪迹天涯,这些就是人生的行李了。
9.
老妈不知道我病了,她以为我只是放不下和跳跳哥的感情,其实我早就淡忘了,人类的爱情尚且靠不住,又怎能奢望跳跳哥为了我背叛整个世界?
我开始不吃不喝,小宝宝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容易胡思乱想,第二天脑袋昏昏胀胀,我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的抽离。老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将我送进了最近的宠物医院,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叔,大叔摸了摸我的肚子,翻了翻我的眼睛,说,打吊瓶吧。
老妈火急火燎拿药,付账,小心翼翼将我带回家。
吊瓶的针很疼,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我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个喷嚏就能把我吹到天上和蝴蝶翩翩起舞,星星越来越看不清,老妈说晚上要下雪了。我想起了我出生那天就下了很大的雪,白白的和酸奶般纯洁的小精灵,始终跳跃在我的记忆里。
当老妈怀疑那个大叔的医术,打算将我送进市区的宠物医院时,我的肚子开始剧烈地疼痛,小宝宝已经按耐不住要出世了。
老妈急忙打电话给老爸,老爸请了假回来一起陪我,他们在旁边为我加油,眼睛中跳跃着生命的光芒。
我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咬着牙挺着身子做着挣扎。
很疼很疼,比荆棘扎满身子都疼,比撒欢时脑袋撞到栏杆都疼,比想念小伙伴时心里的那种感觉都疼。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小宝宝一个个哭着在电热毯上打滚,颜色都是黑白相间,蠢萌蠢萌的小阿拉斯加,我欣慰地笑着,眼泪不停地流,好像一次要流干似的,止不住地流。
我的肚子里还有蠕动,我卯足了劲想生出来,我隐约感觉小宝宝的脑袋卡在了里面,也许是这小家伙脑袋太大了,可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我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产痛加上病痛的双重折磨令我已经心力交瘁,我累了,真得累了。
十月,泰迪妹妹和希望闻讯赶来,在一旁为我加油,像极了那天跳跳哥求婚时,他们忘情地呼喊。
十月吐着舌头说:“大姐大,你要好起来,我就拍你一辈子马屁,做你一辈子小跟班。”
泰迪妹妹说:“lucky姐姐,我等着你给我讲故事呢,你懂的最多了。”
希望忸怩地说:“lucky,你快好起来吧,我把吃得都让给你,帅哥都让给你,阳光和星星也都让给你。”
柔软的雪花飘落在我的鼻尖,湿湿的,滑滑的。我看见我出生那天墙壁上印着的小手印,到底像个笑脸,还是像一朵小梅花呢?
我说:“我想看雪。”
十月叼了一麻袋雪花摊在我面前。
我把前爪用尽力气按在雪堆里,然后轻轻按在小手印的旁边,这样就像一朵大笑脸或者一朵大梅花了,我笑了,老爹老妈也笑了,十月,泰迪妹妹,希望也笑了。
10
我笑着,哭着,身体越来越重,可意识越来越轻,眼皮已经睁不开,我好困,好想睡一觉,把以前所有失眠的觉全都补回来。我又感觉我飘起来了,一点点脱离我的躯壳,很疼,但是我无法阻挡,我看见了我自己,安详地躺在地上,老爹老妈,十月,泰迪妹妹,希望,她们都在哭,我好好的,她们哭什么?
我飞起来了,我竟然会飞了,我背上长了一对翅膀,我要飞到完美世界。
我看到了小山那么高的鸭架,漫山遍野的丁香花,像十个西瓜那么大的太阳和一个太阳那么大的苹果,美得可以让小丑流泪,让邻居家忧郁的泰迪妹妹笑出声来。
泰迪妹妹,你快看啊,十月,你来瞧啊,希望希望,这里还有美甲油呢,老爹老妈,大哥哥也在这里读书呢,我还看到了小强,小黑,阿花,还有跳跳哥……
我终于去到完美世界了,这里很美很美,像天边的血红灿烂的夕阳。
走之前,我仔细端详了我的宝宝,女孩像我,男孩像跳跳哥,都很健康。老爹老妈,就由你们把他们带大吧。
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完美世界,但是偶尔也会回头看看。
说不定带着宝宝呼吸的空气,会漂洋过海,会横跨星空,会被季节轮换时带起的风,一直吹到我身边。
我的世界很小,哪怕尽了全力,还是有无数的地方是远方。载着小姑娘甜美歌声的云朵,背着蒲公英四海为家的从地平线刮来的风,门口那条大街闪耀着七彩光的尽头,最美的地方我都到不了。当微风滑过你的耳畔,当阳光跳跃在你的手心,那你就能想起我。
你总会去到那些地方,雪山洁白,湖泊干净,全世界都在对你唱情歌。
我叫lucky,我很好。
我叫lucky,我在想你。
后记:
我是朋友推荐來写的,新人。
lucky是我家的阿拉斯加犬,她很听话,很懂事,却在生下娃娃后去世,走前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小仔,我妈妈为此哭了好多天,一家人都很难受,lucky是个好姑娘。
为了纪念lucky公主,我特地写了这篇文章纪念她,希望她可以在天堂过得开心。
下面是几张照片,依次是希望,十月,lucky和lucky的娃娃。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也不问,故事讲完了。
看到这里的你,请收下我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