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尽

执笔|百里相思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故事。
故事绵绵不绝,抑或悲,抑或喜。
故事里的人不知何处去,听故事的人却为之撼动。
在下百里相思,故事里,故事外的人,只愿笔墨文字,记一场爱恨与情仇。

长留山的天空似乎永远都那么蓝,澄澈而安静的浅蓝色,总是能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永恒安谧。只不过近来每隔一段时日,长留山的天空中总会有一只有着紫色尾羽的信鸽飞过,它紫色的尾羽在天空中扬起一条活泼俏丽的弧线,如同长留山上最受宠爱的孩子——洛纸鸢的欢笑。

今天那信鸽又出现了,早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一抹明艳的紫色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洛纸鸢的窗棂上。

咕咕,咕咕……

信鸽的呼唤让正在屋内的洛纸鸢立马睁开了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前一刻还是迷迷糊糊的未曾聚焦,下一刻便燃起了明亮的小火焰。

“呀,紫砚儿来了。”

洛纸鸢一见到那被唤作紫砚的信鸽,欢喜地只是抓过床边的外衣便跳下了床。洛纸鸢打开窗子,紫砚便窜了进来,眨巴着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洛纸鸢。

“砚儿辛苦啦,让我看看这次相思姑姑带来了什么故事。”

洛纸鸢取出一把香炒粟米放在了白净的瓷盘里,见紫砚吃得欢心,便取下了它腿上的信笺。

大约是因为洛纸鸢生来是仙胎凡身,注定此生要经历的劫难比旁人都会多一些,在百里相思第一回看见她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怜爱的心,因了洛纸鸢彼时痴缠着百里相思,百里相思便答应了要时常给洛纸鸢讲故事,如今百里相思因师门的试炼去往了凡间,不能时常来看洛纸鸢,因而百里相思便训了这一只紫尾信鸽与洛纸鸢,时时将人间的故事告诉洛纸鸢。

“夭夭亲启:你父母近来可好?夭夭近来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好好修炼……”

快速翻过那些例行的问候,洛纸鸢的视线直接落在了百里相思带来的故事上。

百里相思去人间的第一个故事,是残照一个大部族的帝帅之间的故事。

残照,浮墟之间最为独特的一处大陆,其幅员辽阔却始终不曾统一,虽有几小国林立,却始终还是部落式的国度。

故事的主角便是残照觅南族的帝君和南帅。

帝与南帅生死相交,帝十年,南帅自请戍边,多年风雪不改其志。世人言,得南帅,帝之幸也。

这是残照史书所记,书中所言寥寥,帝帅之宜令人感慨,然而在此背后却终究不是这只言片语可以道明的。

“她还好么?”

帝看了一眼南帅的折子,还是那熟悉的字迹,还是那简短的一句话,帝忽而一时出声,许久后帝如是问从南境归来的副将。这么多年,南境的副将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南帅却是一次也未曾回来。

“回禀陛下,南帅一切安好。”

帝听罢回报,叹了叹气便让副将退下了。

“福公公,为何南帅从不回京?陛下,陛下就从不担心……”

副将退出大殿之后小声凑在太监总管耳边问道。

那福公公自然知道,副将问的是什么,帝从不担心南帅拥兵自重,帝担心的向来只是南帅何时愿意归来。

福公公摇了摇头,示意副将不要问了。

待副将走远了,福公公亦是一声叹息。

南帅,是不会回来了。

在边疆守了十年的那人,一开始就不是南帅。

其实,南帅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南帅不想让帝知道,未雨绸缪,不想这一瞒竟是整整十年。

十年过去,南帅的容颜都渐渐在人们心中忘却,那个看着纤弱无力却杀伐果断的南帅的身影在人们心中早已淡去。

福公公还记得多年以前,帝初即位,世人非议。是了,在世人眼里,帝并无大才,不过是这争名夺利的暗流未曾波及罢了。彼时大皇子和太子斗的你死我活,终就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南帅是帝初登基那年的文试头名。那可真真是一颗玲珑心啊,现如今想来,福公公更是有此慨叹。

那一年春。色妖奇,帝与南帅自桃花树下相见。

“陛下,文状元在那边,奴才替您唤他过来?”

那时候,帝自朝上下来,那些老臣们,总是和帝过不去,不是这个要辞官,便是那个要挂印而去。若不是朝中现下无人,帝自然不会放任他们这般。

“不必。”

帝静静地走到了南帅的身边,微微有些笑意,他的文状元竟是枕着一树落花睡着了。

帝伸手拈起了南帅脸上的一朵桃花,南帅醒了。

“原是想着朝会晚了些赶不及了,反正微臣一介书生也不喜这虚名,便寻思着在这路上等着陛下,不想竟是睡着了。”

南帅自顾自地解释,言语间也无甚拘束,倒好似不是在和天子说话,而是在和自家哥哥说话般。

“大胆。见了陛下也不行礼,”

福公公想着此人也太放肆了,竟然一点礼数也没有,这样的人怎么能辅佐陛下呢?

可是,帝却不怎么认为,他不仅给足了南帅荣耀,甚至还与之成为挚友。

帝五年,与南帅精诚共谋的五年,帝的江山算是稳了。福公公有时候在想,这个有些娇小的家伙,竟是生了一颗如此玲珑剔透的心。

同年秋,帝不甚醉酒,后花园中,桃树下,抱着南帅不愿放手。

帝的眼神迷离,语气悲叹:“世间怎么就有卿这般好看的男子。卿怎生不是女儿身?”

南帅震惊,身躯微微颤抖,思虑良久,终究还是不愿说出事实,只道:“陛下醉了。”

“醉了,朕醉了,竟是不想要什么秋梁公主,只想要卿变成女子……”

帝醉了,是真的醉了。

自此南帅思虑甚久,说还是不说。

只是还未等她想好,秋梁族的公主便香车宝马地来了。

国之无帅,唯可和亲。

帝心中便是千万个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秋梁族。

觅南族之邻,亦是一心想要吞并觅南族的绿眼之狼。

觅南族不愿称臣,好,秋梁族嫁了公主过来。

帝七年,秋梁族公主生下皇子。秋梁族休书一封,请立太子。

“哼,他秋梁族想的好主意,不费吹灰,将我南国吞并?”

帝将那书信撕了个粉碎,气得不得了。秋梁公主虽是他的夫人,可他并不爱她,他从未想过要留下这样一个孩子,可是偏偏出了差错。

“陛下,可愿战?”

南帅如是问帝,帝犹豫,为帝七年,朝中臣子皆已归心,只是七年来不曾兴兵,他竟是把握不准何人可担这将帅。

“觅南可战。”

南帅说可战,便应当可战了,对南帅的信心,帝从来都是很足的。

“成大事者,必有其牺牲。陛下准备好了么?”

帝当时不明白南帅之深意,以为不过是国家财力人力必有牺牲。

十日后,秋梁公主之子夭。秋梁大怒。帝头一次对南帅大怒。

“你怎么如此狠心,那只是一个孩子啊!”

“秋梁的棋子,不可留。”

“那是朕的儿子!”

一摞奏折砸在了南帅的身上,南帅毒死了秋梁公主的孩儿,帝虽不喜这孩子,却终究是容不得如此勾当。

“臣请出战。”

“好,好,好……你走,你最好再也别回来了。”

帝大怒,甩了奏折便拂袖离去。

三日后,南军出京,南帅为将。

帝的第一场战事,南帅的第一战,敌人是强大的梁国。这一战打的很是艰难,一直从暮春到了深冬。

“你说,他还好么?”

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帝有些怅然,他怎么会让一个文臣挂帅。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悔,他怕从此他再也见不到这个并肩走过多年的臣子。

“他终究是对的,留着秋梁血脉的孩子,迟早留不得。”

帝叹了叹气,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一年,两年。

第三年春,南军终于大胜,秋梁再也不是问题。

南帅还未回京,帝大喜。

“你看看这个家伙,没想到文文弱弱的他竟然还能上阵杀敌!想不到啊想不到!”

看着这三月来频频的捷报,帝的这种夸赞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次。

福公公也是震惊,这娇小的身躯怎么会有如是大的能量。

次日,帝下朝,南帅竟是在初见的那桃树下等候。

“我回来了。”

南帅看见帝,没有挪动步子,只是笑了,这一笑虽是清浅至极,却美丽如春光。

帝忽而怔忡,他瘦了,也黑了。

心中还未做决断,步子却已然自己动了,帝快步走到南帅面前,深深拥住了南帅。

“嘶……”

南帅轻轻呻吟了一声,竟是这么软了下去。

帝大惊,竟是打横抱起南帅一路疾走至太医院。

帝的心从来没有这般担忧过,南帅很轻,轻的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去了。

不消片刻,太医来报,南帅只是日夜兼程,累坏了身子,只是……

太医没有说下去,因为帝已然来到了南帅身边。

南帅此刻躺在太医院的诊床上,青丝披散,眉眼安好。顺着她的衣衫看去,胸口处是厚厚的白布,没有伤,那唯一的用途便心知肚明。

女人!

帝的脑中似有钟声响起,怎么会是女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南帅实在太过刚强,太过坚韧,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般不一样的女子。

南帅醒过来的时候,她在帝的龙塌上,衣衫已然换过。

“陛下,你……都知道了?”

那时的南帅终于露出了些许小女儿的心态,她终究也才二十出头,虽然在女子中算是年纪大的了。

“为何不随军归来?”

帝有些生气,不是为了她的欺瞒,倒是心疼她不顾自己的身子。

“臣,不想错过了花期。”

南帅的话很是突兀,只是,帝想起了多年前花下的她,他知道,她是为他而来,一直都是。

“欺君之罪你如何解释?”

帝不明白,为何她从不曾告诉他这一切,虽然他很是清楚,只要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他便不肯再让她为臣。

“臣自小便立志要和男儿一般建功立业。”

“可你是女人。”

“谁说女子不如男?”

争执无果,南帅还是南帅,南帅却又不是南帅了。

福公公曾经问南帅,天下既安,既已为帝之女人,为何还不愿放下名利。

那时候南帅的回答,福公公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

南帅说,她快死了,不然,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帝知道自己是女子。若不是人之将死,其情难抑,她本该一直留在边境。

福公公还记得南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好似不在说生死,只是聊一聊明日吃什么。

在帝身边一年,南帅放纵了自己,却未曾忘记苦心安排。

帝十年春,南帅终于要走了。

“我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这一封信,你收好,如若有一天帝怪罪你了,便给他看吧。”

帝和南帅再一次大吵争执,福公公知道,这是南帅为自己离开做的铺垫。

南帅走的时候,只是一马一剑。

“南帅,陛下不会来了。”

看着南帅恋恋不舍的望向宫门,福公公终是出声打断。

“是啊,不会来了。也好,有此一年足矣。也罢,他来了,我怕我会心软。”

南帅低着头说着,福公公看见她脚边的沙土上出现了点点水痕。终究是女子啊,终究是希望他来的吧。

福公公彼时还不知道,为何她执意要走,京中最是不乏名医,她的病应该也是会好起来的吧。

也是机缘巧合,后来福公公送当年的老太医出宫的时候,他得知原来南帅不是病了,而是身中剧毒。

那太医很是感慨,说南帅自小便中了这天下奇毒,命不过二十五,无子无后,日日饱受煎熬。也不知她怎么就坚持了那么久,他们竟是谁也不查。

福公公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那株桃树下。

他看着纷纷扬扬的桃花,又是一年了。

他还记得去年,他不小心弄湿了南帅的书信,才终于有机会了解了完整的故事。

帝幼时,曾于嘉陵江畔救起一幼女。惊鸿一瞥,幼女此生难忘。此女乃是江湖盟前盟主之女,后家门被灭,此女身染剧毒,幸得药王谷收留救治。

后,此女饱读诗书,通读兵书。为报救命之恩,于十三岁女扮男装考取文试第一,在帝身边辅佐多年。帝十年,于南境毒发身亡。

顾念帝恐忧心,帝七年,此女命忠心旧部习其字迹,替其守于南境。帝终不知其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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