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过清明假期,我在云水茶舍喝茶。茶舍的舍主(姑且这么叫吧)余姐是我的一位朋友,南方人,来北京已经快十年了。那天去喝茶其实是临时起意,没想到一直喝到晚上十点。
走出茶坊的玻璃门,细雨不期而至。正是这个巧合,让我想起了陆游晚年写的一首诗: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昨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同样是清明,同样是雨夜,同样是京华,同样是喝茶。情景吻合得恰到好处。而最让我陶醉的是心情。
陆游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是六十二岁了,在绍兴老家闲置了五年,皇帝终于又启用他,让他任严州的知州。然而物是人非,早年间陆游满腔热血,想为国家建功立业,“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如今的陆游已经经历了宦海沉浮,受够了世态炎凉,斗志全消,早就没有了“嶙峋骨”。
那一晚,他应招入京,住在西湖边的小客栈里,等待皇帝的召见。春天的气息已然显现,然而整个京城还是那么的凄凉。春雨随风潜入夜,在柔软的西湖水面上化为乌有。唯有身边的茶盏和窗外淡淡的花香陪伴着诗人,此刻是清闲的,喝着茶,在小片儿纸张上练习书写狂草。
陆游当时怀有怎样的心情呢?抱怨?懊悔?遗憾?还是失望?我无从知道。“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可以明确的是,那些远大的理想和宏伟的抱负,已经随着夜雨消失在湖面上了。
杭州的雨夜我也曾领教过。那是一次冬末春初的晚上,雨细腻而又微冷,雨点敲打旅店的窗户,发出一阵阵鼓点般的声响。西湖夜雨的时候,也会有很多游客在湖边驻足,霓虹灯下,湖水泛起鱼鳞般的波澜。岸边人流攒动,我心里却“灯火阑珊”。
因为那时我刚刚辞去工作,心里有一个结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对于未来,对于人生太迷茫,正如那湿漉漉的夜色,朦胧又冷漠。原本是想跑到杭州去躲避烦恼,却没想到自己把烦恼带到了西湖。那一夜,我冲开茶包,在窗口坐到很晚。
即便是在三年后的今天,我已经不敢直视自己的那个结。这会不会是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都有遇到的难题?余姐是这样吗?我的那些也在北京奋斗的同学和朋友们,他们内心又有怎样的苦恼?我有一怕,我怕将来到了陆游的那个年纪,会像陆游一样一事无成。
十点的北京依然是“宝马雕车香满路”,虽然有雨,却不像杭州的夜雨那么连绵不绝。雨丝很稀,只有当车灯扫过的时候才能看清。听着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就好像自己被碾压了一样。我从来不喜欢被动的生活,但还不知道如何主动的寻找出路。我想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为了将来没有“素衣莫起风尘叹”的感慨,为了不会碌碌无为地走进坟墓。
联想多了!夜色也深了,我加快脚步,去赶最后一班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