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

      在海州第一个月，高一年级本班同学没认识几个，高二高三的却认识了三十多个。大都还是学姐，主要是在食堂校外小餐馆，她们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头发是在哪儿烫的？”我说:“娘胎里。”然后她们就顺势坐我对面，同桌就餐，什么都聊。

        一天在步行街，我老婆进内衣店买衣服，我就在店外转悠没进去。不一会儿，店里出来一个人跟我打招呼，我抬头一看:海州中学比我大一届的学姐。多年未见，风采依旧，1米68的个头，皮肤雪白，还是在海州中学时的模样，一点没变老。

        她应该是我学姐里最漂亮的，我们就在店门口聊了起来，她问我的近况，我说我有老婆有孩子了。我又反问她的近况，她说:“你猜？”我说:“难道你真的要到三十而立啊？”她微笑着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我:“当年的戏语，你还记得？”

        这时从店里又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有些怒气冲冲，穿着还挺洋气的，一看那模样，应该是她的母亲。原本是要冲她女儿发火的，当看到她女儿正与一男生说话，瞬间转怒为喜。她正要向她母亲介绍我，我抢先开了口:“阿姨好，我是你女儿的同学。”她又是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当她母亲望向她时，她立刻变得很自然的点头微笑:“是的，妈，这是我高中同学，嵇东波。”

        她母亲笑着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然后，这妇人就上下左右打量着我，那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有趣。为了避免误会，我转身冲着店里大喊:“老婆，买好了没有？”我老婆回应道:“马上就好。”

        再然后，我就听到这妇人暴怒的声音:“你看看，你这些同学一个个都结婚了，我说过多少遍了，女人一旦过27岁，就很难找对象了。你想气死我，还是你想孤独死啊？……”她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进去买衣服……”

                                                      （二）

当年的戏语:

        在海州高级中学对面小武凉皮店，我正在吃米线，我吃饭的速度很快，一碗米线，一般两分钟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净。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两位学姐坐了下来，我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与她们打招呼，她们原来坐在我对面桌，与我打完招呼，就坐了过来，与我同桌了。她们点了凉皮凉面，这应该是第九次与她们同桌吃饭了。

        她们一开始聊的是她们的老师，这位老师马上要结婚了。聊着聊着，她们就聊到了自身。她们这两个好闺蜜，一个1米68,一个不到一米六。高个子的很漂亮，成绩优秀，腼腆;矮个子的短发，戴眼镜，长相平平，活泼开朗，是个学霸，就是她一开始老撩我，以致我与她俩熟悉，无话不聊。

        矮个子的学姐开的头:“你们想什么时候结婚啦？”我和高个子学姐先是一愣，不知矮个子学姐何意？然后高个子学姐脸红了，锤了矮个子学姐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呀？”矮个子学姐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忙更正道:“你们觉得像我们这一代人什么年龄段结婚最合适？”我说:“按国家法定年龄来，晚婚晚育，优生优育。24周岁吧。”高个子学姐说:“你那也太早了吧！我的理想年龄是30岁，三十而立嘛！”然后我们目光投向矮个子学姐，矮个子学姐神秘一笑说:“成人以后，无所谓，遇到喜欢的就结婚。”

      吃完饭，各自付完钱，矮个子学姐提议:“时间尚早，逛几分钟再进校门。”

      我边走边吟诵:“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高个子学姐问道:“这首诗初中学过，作者是那个谁？”矮个子学姐说:“夏完淳。”我说:“没错，这娃17岁就死了，死的时候，家里还有孩子和怀孕之妻。”高个子学姐说:“哇，记得那么清楚。”我说:“这得益于初中时一个同学啊！他叫刘翰阳。那天学完夏完淳的这首诗，还有10分钟下课，我们的语文老师，原海州高级中学特级教师马老师，让我们自由学习以及提问。刘翰阳，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举手提了个问题:‘马老师，你看书后简介，作者17岁就死了，死的时候，家里还有孩子和怀孕之妻，这小子不早恋吗？结婚时可能也就我们这么大吧！还属于青春期啊！’马老师对他的问题，回答的声音很小，可能就是针对他而回答的，我没听清。”听我讲完，两位学姐哈哈大笑。我接着说道:“我想表达的是，国家提倡的晚生晚育，优生优育，这意味着24周岁结婚已经是晚婚了，再晚完全没必要了。”两位学姐笑着摇摇头，异口同声说道:“还惦记着这事啊？”我赶紧捂嘴表示不再言语。

        到校门口，有一老头牵着一条狗，正在表演节目:老头出十以内的加减法，狗用爪敲铃。老头出九减五，狗敲铃四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各个称奇。我手握几张一块钱的钞票，矮个子的学姐，直接从我手里抽出一张放进了狗面前的碗里:“你看，表演的多好，就应该赏。”高个子学姐偷笑。过了一会儿，矮个子的学姐又从我手里抽了一张:“你看表演的多好啊！我帮你赏。”我瞪大了眼睛，痴痴的看着这矮个子的学姐，她又从我手里连续抽了三张，放进了碗里:“表演的太好了，就应该多赏。”我手里只剩一张了，高个子学姐走过来:“借给我吧，明天还你。”说着，便从我手里抽走了，又放进了狗面前的碗里。

        第二天，早读课刚结束，一个与我同年级，但我并熟悉的女生到我们班送我一个小纸包，我打开一看:是一元硬币，还有一行英文，字很漂亮，我只读懂了Thank you ji dong bo ，下面看不懂，也懒得看。

      这时，有人敲了两下窗户，我朝窗外望去，正是那高个子的学姐。我的同桌说:“好漂亮啊！找你的吗？”我说了一句:“过分。”声音较大。高个子学姐应该听到了，看我没有出来，她走了。

        从此，我再也没去小武凉皮吃过饭。至今，我也不知道高个子学姐叫什么名字。

                                                （三）

        高三毕业，无所事事，四处闲逛，遇几初中同学，结伴打工。即便如此，还是无聊，报考驾照，仍不满足，实在是行有余力，便再次腿绑沙袋，早起从电视台跑到淮工，再跑回来。

        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跑到淮工，在操场散步放松，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由于没戴眼镜，不知来者是谁，我停下了脚步等待。

        不一会儿，我看清了，是矮个子学姐，她是淮工大学生了。

        一年前尽量避免见到高个子学姐，但与这矮个子学姐却未断绝往来。因为我们每天同乘三路公交车，每天只要在车上相遇，几个人必是有说有笑。矮个子学姐高中时也是学政治历史的，毕业后，她把自己高中所有复习资料都给了我。

        离我一步之遥了，她停了下来，互相打量。顷刻间，互相恭维。她说:“你比去年黑了，人更精神了。”我说,“你比去年高了好多，有一米66吧！身材棒，人白了，更漂亮了！”这一开口说话，马上都恢复本性了。

        她活动一下腿，带我逛校园，边走边聊。她说:“我比去年是高了，去年1米56，今年一米61。也就这个子了，不可能再长了。”我想挑逗她一下，就用淮安说:“你脸上长过汗疙荡了吗？”她没听懂，转身问我:“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那么滑头，刚才说我的是什么话？”说着笑着，举起手作打我状;我退后几步，作格挡状，笑着挠挠头，又用普通话解释道:“在我们老家，小伙子大姑娘只要脸上长了汗疙瘩，就意味着他们的个子就不可能再长了。看你脸上这么光滑，应该还没长，你还会再长高的。”

        她半信半疑，但也不想就这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她知道我不会聊天。转而有些羞涩的小声的说话，我完全没听清。我问道:“你在说什么？”她单手捂了一下脸，脚在地上跺了两下。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我当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手放下来了，我看到她的脸红的霎是可爱。她说:“我没说什么，走，去食堂，姐请你吃饭。”

        她前走，我随后。心想: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但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你是在问我，怎么知道你在淮工的？今天相遇，我是不是刻意来找你的？或许，你根本没那个心，就是有那个心，你比我大，我……

        在淮工食堂，她打了很多菜：“不要客气，一定要多吃。”我说:“来，一起一起。”她说:“我再去打两碗汤。”我起身说:“我帮你吧！”她说:“不用，你坐着等我。”

        两人同桌，对面而坐，默默吃饭，互不言语。过了一会儿，还是她打破了沉默:“你高考怎么样啊？顺利吗？”其实，我根本没有参加高考，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不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她咧嘴一笑说:“南开大学。”我不知她为何提南开大学，一脸茫然，可能她一直认为我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吧。

        她看我没反应，便说了一段英文:“Thank you ji dong bo……”这不是高个子学姐写给我的那段英文吗？我陷入了沉思：这段英文究竟何意？我当时把那纸条扔掉了，我同桌好奇，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扔垃圾桶了。我同桌跟其他同学，好像说过这段英文的意思，出于害羞，我强令自己不去听，最好忘记，从未发生过……

        她看我呆住了，就推了推我:“想什么呢？再不吃，饭冷了。”我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学姐，现在在南开？”她若无其事的说:“是啊，拜你所赐。原本成绩比我差，后来远远超过我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拜我所赐了？她考上南开大学与我何干？我八辈子也考不上啊。”她拿个小馒头，边吃边说:“以前在小武凉皮店，你说你初三时看过一本书叫《周恩来的说服艺术》。”我说:“是啊，怎么啦？”她接着说:“你讲里面的那些故事，深深吸引了她。尤其是最后，你说周恩来是南开大学毕业的全才。她那时候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南开大学。所以，她也鼓励你考南开大学，希望永远与你做朋友。”我恍然大悟，回想那段英文，翻译出来，大体意思应该是:谢谢你嵇东波，我报考了南开大学，希望一年以后，我们还是校友，友谊天长地久。

        哎，特码的，没文化真可怕，把人家的一片好心当驴肝肺了。

        她又推了推我:“怎么又呆住了？我有她的联系方式哦，要不要？”我心里特别想要，可嘴上却说:“不要。”她笑着挑逗我说:“行，那我告诉她，你不想与她做朋友啰！”我赶忙说:“别。”但又一想，马上又说:“还是算了吧。”她从手提袋里掏出纸笔：“别再说违心的话了。”说着，便把高个子学姐的QQ号和电话号码写给了我。

        回家路上，思绪万千，想的最多的是：我与高个子学姐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已经把人家好心当一次驴肝肺了;难道，你还想再把人家的好心，再当一次驴肝肺肺吗？……

        最后，我还是把那张纸撕了扔了，哎，什么也别想了，回家换衣服上驾校吧！

        驾照拿到手，离大学开学还很遥远，矮个子学姐已放假，跟家人去旅游了。少一个人聊天了，我就去逛新一佳超市，恰巧遇袁帅，他来找唐子凯的，袁帅说卢晔也在。

        和袁帅聊了一会儿，唐子凯和卢晔来了，好久不见，大家都甚是想念。可还没寒暄几句，就被唐子凯的领导叫去面试了，去面试的途中，又遇孙宇，他穿着大厨的衣服正在柜台卖猪肉。孙宇比以前更胖更白了，还是那样的爱笑，东北味十足。

        面试结束，大家聊了一会儿天，各自散去。出新一佳，又遇李大龙，身材未变，与我打完招呼，匆匆上楼，说有人在等他一起购物。

        面试结果出来，卢晔录用，我打酱油的也被录用了，袁帅被淘汰了。

        我被录用的理由让我哭笑不得，唐子凯在电话里说:“我们领导说，感觉你很强壮，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过两天来超市扛大米。”我说:“谢谢他看得起我，让我考虑考虑。”唐子凯说:“考虑好，两天后直接来上班就行了。”

        那两天，我陪袁帅到处找活干，好不容易听说肯德基正在招人，到了一看，结果是人家肯德基只限淮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袁帅是考上了淮工，可还没入学呢，人家不录用。

        后来，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说:“你这同学要是吃的了苦，就让他到工地来吧。”于是，我与袁帅就在工地体验生活了，那时工地是九龙城市乐园。每天干完活，我和袁帅分别，各自回家。我是走路回家的，路过步行街，遇几女同学，跟她们打招呼，看我农民工打扮，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她们一个个装聋作哑，不认识我。

        大概干了二十多天，袁帅有事，结束了勤工俭学，我把他的工资，按他的要求，给他充了话费。

        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我妈从老家回来，跟我说:“儿子，给你找小朋友啊？”我当时不知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就问道:“小朋友？找什么小朋友？”我妈说:“就是给你找对象。妈这次回老家，看到与我同年岁的都抱孙子了。”我说:“我不同意，等我上完大学再说。”听说，要给我找对象，我是莫名的恐惧。

        在我妈的软磨硬泡下，我爸居然同意了，也来劝我。哎，只要爸妈开心，我愿意。一天在酒桌上，我爸喝的有点多，就那么随口一说:“儿子大了，也该找对象了，你们大家有合适的可以介绍介绍。”

        接下来的日子，我妈我姐就隔三差五的带我逛街买衣服，打扮，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