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百年的修行,三百年的沉寂,三百年的餐风饮雪,终于得了这不坏不灭身。
这诺大的凌霄宝殿,金雕玉砌,仙音靡靡,祥云滚滚,胜似人间无数。
没有年华老去,亦无生死别离,祥和寡淡,千万年一成不变。
没有苦,没有忧,亦没有颠沛流离。修仙一途的终点就是这里,承载了人世间多少艳羡。
而如今却早已厌倦。
厌倦了在这九天之上看人间疾苦,离合悲欢;厌倦了世人愚昧的烟火和搞笑的祈祷;厌倦了仙袂飘飘,酒池肉林;厌倦了这肉身,也厌倦了这僵死的灵魂。
我已经忘了有多少年了 ,立在这凌霄宝殿,白玉龙椅旁边,不厌其烦的为玉帝卷帘又放帘,卷帘又放帘,年年如是,终于混了个卷帘大将。
这卷帘大将来的其实也并不轻松,如果不是嫦娥偷吃了后羿的仙丹一路飞升到这凌霄宝殿,就是再为玉帝卷帘千年也不过是卷帘童子而已,哪儿有“大将”如此气派的称谓。那日嫦娥偷食仙丹从而位列仙班,在凌霄宝殿受赏时,无意中的一瞥,看见了玉帝那双脉脉含情的眼,及时掀起遮住了视线的帘,自那以后便窥得了天机,什么时候掀,什么时候不掀,就成了我的修行。
可惜再无嫦娥那般的人铺就我成为上仙的阶梯。
02
三百年前我尚是流沙河畔日日修行的渔夫,某日遇见一童子,自称是玉帝身畔的卷帘人,因向往这浮世三千,烟花柳巷,便将一身修行尽渡于我,又用这肉眼凡胎换了他的不灭金身,偷梁换柱之下才位列仙班。
这漫长的生命永远也没有尽头,一眼望不到边的绝望,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来日可期,生与死都说不出差别,如今有点后悔来了天庭。是人是妖,是仙是魔有什么意义呢。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只猴子,打碎了这里的一切。天庭支离破碎,玉帝颜面尽失,众仙闻风丧胆,这些本来与我毫不相关,我也并不关心,这九重天没了就没了吧,可是他打碎了案前的琉璃盏。那日猴子气势汹汹将他那根从东海抢来的如意金箍棒朝玉帝砸来,情急之下,我便顺手拿起龙案上的琉璃盏扔将过去,不料却被一棒击得粉碎。本希望猴子能让这一切有个终点,付诸烟尘。西天如来又打破了这美梦,骗得猴子被压五指山下。
玉帝从案底爬起,看见满地琉璃盏的碎屑怒不可遏,随手一挥我便被打入下界为妖,似乎这样就保住了玉帝的威严。
琉璃盏的碎片散落在人间到处都是,数百年的奔波才好不容易悉数找回。
流沙河里的日子一过又是数百年,既然下界为妖,白天便以人血肉为食,以骨为柴,这琉璃盏又必须以三岁以下幼童脑髓为媒方有机会复原。方圆千里已再无人烟,琉璃盏却依旧支离破碎。
03
日日拼这琉璃盏并不是贪恋卷帘大将一职,我只是想要再上那九重天,向那玉帝老儿讨个说法,用这琉璃盏挡住猴子的一击,我何罪之有。直到某一天,观音大士偷偷跑来告诉我,要想回到那九重天讨要一个说法还有一条路。数年之后会有一个和尚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经,一路山长水阔,妖怪横行,此人乃金蝉子转世,若能保得他取得真经,便有机会获得上九重天的资格。
于是在我拼琉璃盏的时候又有一件事情可以做:等一个傻和尚。其实大雷音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乘佛法,能普渡众生,那些被吹嘘得神乎其技的无边佛法不过是如来骗取人间香火的噱头,不然那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从何而来,那三万三千丈的佛祖金身又是从何而来。不过我并不打算将这一切告诉那和尚,只要他能助我上得天庭,有没有大乘佛法与我何干。
在漫长等待的日子里我还有另一个乐趣:将人的头骨串成一串项链。我惊奇的发现和尚的头骨最为好看,要比一般人的更加光滑,圆润,还散发出香烛的香气,我想可能是愚昧的世人的香火太盛的缘故,养出来的好吃懒做的和尚普遍是肥头大耳的,面目慈祥。
等了几年,傻和尚终于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只猴子,曾经大闹天宫打碎了琉璃盏又被如来骗得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昔日的齐天大圣。还有一头猪,即便是猪,也不是一头平凡的猪。曾经的天蓬元帅,玉树临风,掌管十万天兵天将镇守天河的将军,因为与嫦娥互生情愫,被玉帝打下凡间投了猪胎。
04
我戴上了和他们头上一样的金箍,没有背景,亦没有辉煌过去的流沙怪只能挑着行李,默默地跟在身后,希望有朝一日能去九重天讨个说法。每次等到夜深人静,傻和尚入睡之后,我便到百里之外寻找婴儿的脑髓来拼这琉璃盏。我本讨厌杀生,奈何玉帝告诉我这琉璃盏只能用婴儿的脑髓方有可能复原。
每到傍晚的时候总能看见猴子挂在高高的树上出神地看着天边的晚霞。一到晚上,那只肥头大耳的猪总是莫名其妙地对着月亮流泪。而最奇怪的是那和尚,他那锦斓袈裟上有一根特别耀眼的金线,夜深人静时化作一个一袭红袍,素手纤纤的妙龄女子,吸食人的精气,无数次地诱惑和尚,和尚却始终不为所动。
和这样一群奇怪“人”在一起真是无话可说,我只想早点到西天,可是前面的路还有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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