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天我经历了村里,也是在中国的,第一个葬礼。
大前天上午,我们在给最后一片实验田测产,然后旁边的房子里传出很大很长的哭声,超级伤心的感觉。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是不是有妇女被虐待了?正在我身边的同事帅帅说,是小朋友在哭吧。
后来清叔来找我们,说道,我们的一位合作农户前一天晚上突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们听完全部懵逼。等回过神来,大家商量我们应该做什么,发现完全不懂。中午我和同事储丹到清叔家去问村里的习俗,如果我们是远房亲戚应该怎么做。清叔就说第一天晚上请人来“做法”【1】,第二天早上我们应该去捐钱,拜一下,一起吃个早饭就行了。
我问,怎么拜?你们可以今晚给我一个培训么?清叔说,你看前面的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回到工作站惊现前不久刚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去广州儿子家的房东阿姨。房东阿姨说,走掉的人是她近亲,她赶回来帮忙。下午邓阿姨也来找我们,顺便很详细的描绘了逝者走的当天和当晚的一些细节。作为村里的妇女主任,邓阿姨是自带信息传播功能的。邓阿姨说本来计划去割稻子,现在要去给丧事帮忙做饭。【2】然后我们才意识到,这是全村人的事。
村里出现了来去匆匆披麻戴孝的人。
下午,家人把遗体从家里移到了村后的老祠堂。在路上正好被我和帅帅撞见了。。。
晚上,我们去清叔家喝茶。后面的祠堂传出锣鼓声。我爬到清叔的楼顶往下看,本来平常漆黑一片的老房子,其中有一间灯火通明,一些人跪在里面,好像也很忙碌。不知道为什么,在后面漆黑一片的大山的背景下,光与声音居然给了我一种“人类”的温暖。
出于尊重,我说服自己不要拍照。
到了第二天,约好的清叔来找我们。我们按照大家的指示去祠堂。外面站满了村民,除了几个亲属比较激动的在哭泣,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一种默默的温暖,像是说,你来了就好。我们捐完钱就要进祠堂拜拜。一路懵逼的我走在同样懵逼的储丹后面。进去后,逝者的孩子们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做法的人在唱着什么,右前方地上有一个大概的形状盖着白布贴着符。其中有一个跪在我右边的女儿看到我们完全不知道规矩,就小声的告诉我们要拿三根香,如何点,如何拜,如何插香。我抬头看她,她的脸上挂着泪,然后我也突然感到悲伤。
出来之后,感觉太阳好亮,空气中有谷子的香。
大家告诉我们去村里的活动室吃饭。
活动室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改造成了露天厨房,感觉半个村的男人都在那做饭,活动室里面摆了10桌,女人在里面乘菜,我和储丹也去帮忙。几个跟我们比较熟的阿姨都在,她们看到我们,就开始拉着我们聊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于是逝者家里有几个孩子、每个都在哪之类的信息我们也全部被补全了。开始吃饭的时候,阿姨们拉我们跟她们坐一桌。我环顾四周,感觉氛围是轻松、有序的,大家也是有说有笑,只是没有人抽烟喝酒。阿姨们怕我们不好意思,轮流召唤我们多吃。我也好几次瞄到坐在其他桌的清叔在偷瞄我们,可能担心我们不适应吧。邓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瓶可乐,藏到桌下,悄悄告诉我等下给我们喝。
最终,披麻戴孝的儿女们出现了,到每一桌来跪了一下。我从椅子上弹起来,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过去了。 然后望着他们背影,又被阿姨们仔细科普了一遍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后面还走了一些放鞭炮之类的流程,逝者被送上殡仪馆的车,顺这村口的路走了。
我们再集体懵逼了一会儿之后,开始照常把谷子搬到路上准备晒。房东阿姨走过,说,地上的鞭炮削你们要扫走啊,不然风一吹,会飞到你们谷子里。帅帅说,这个红,要留一点在地上吧。房东阿姨说,没事,扫到边上就好了。
然后村里又恢复了日常。
当晚,我和帅帅都失眠了。我跟她说,生命如此无常,表白一定要趁早。【3】
突然想起上几周我们团队做战略会议的时候,一个顾问质疑村名是否真正把我们当做村里的一份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怎么界定,但是经过这个事情好像更加算了吧。
嗯,还有个感触就是,一个比较突然的死亡,在预先的震惊后,大家毅然的团结、淡定与从容。这是因为农业社会的人早已对生死轮回有了领悟么。
事情到这里就完了,但是说到生死轮回,我想分享我们的一片实验田从5月到现在的样子。从荒地到插秧、收割,再次回到荒地。我们亲手操作的,一场轮回。
【多图预警】
其实,现在你如果近看。这片田里被割过的稻子又长出了绿色的新芽。如果施一点肥,又会抽穗结实,我们还可以去收割一轮,这就是所谓的再生稻。
如果你相信会有再生,还会那么惧怕死亡么?
【1】我不知道当地专业的名词是什么,如果你们知道麻烦告诉我。
【2】由于邓阿姨嫁了一个白天去县城上班晚上还要回家给她做饭的暖男,然后形成了村里最虐狗CP,她自己是完全不会做饭的。当她说去做饭我表示很吃惊,然后她说,我是去帮忙洗菜啊。。
【3】不要问我为什么当晚我还同时处理了三个情感问题,请叫我知心林大姐姐。知心林姐姐想告诉你,最终,你的感情不能改变世界,也不能改变对方,它只是一个你与自己独处的方式。接受感情是你一个人的孤独体验,然后把其他的交给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