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久都没有出门了。熙攘的热闹总让我无所适从,可一隅天地里长久的幽寂又让我窒息,时隔一个月,终于还是挑了一个不甚闷热的傍晚走出家门。说来奇怪又矛盾,面对拥挤的人潮我总觉得格格不入,不知所措,可又偏爱在闹市里看匆忙的行人、听小摊贩的吆喝,旁观那些遥远、和我毫无关联的生活,这些喧闹会给我久久空寂的心增添一丝安慰,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是的,我常常窝在破旧的沙发椅里看着窗外思索,自己是否还活着,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似乎从离开那片土地时起,我的心就死了,就游离在这个喧闹繁杂的尘世间。也许人不是因为食物而活着,而是因为记忆才活着。
我现在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沿海的小城镇,叫莲花镇,镇小的可怜,可怜到几十年都没有任何变化,遍街老房子安详的看时光穿堂而过,人们在半朽的屋檐下不声不响的生活,人走了又来,花开了又谢,湿咸的海风充盈了小镇的每个角落,甚至人们的话都带着浓浓的海味。傍晚的夜市热闹得很,闹市周围都栽着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热带树丛:树冠盘绕的小叶榕、绿珊瑚、凤凰木、木棉、一棵棵老的须发零落的棕榈,还有站在路边那一排粗壮的大王椰,夜市正处于这片绿色的包围中,在苍绿的遮蔽下风生水起、热闹至极。长不过百余尺,宽不过二三米的夜市挤满了推着车的小摊贩,有卖又大又圆的西瓜的,有吆喝卖龙虾蛤蜊的,小孩子窜梭在人群里追逐,热气腾腾的螺丝粉、水饺、猪脚粉、云吞、烤红薯、奶茶、鸭脚、啤酒、炸蚂蚱、绿豆汤、葱白炒小龙虾的香味混着海鲜味在人群里流窜。贪吃的小男孩吃着烤鱼丸又吵着吃蚵仔煎,拿着布包的老妪拖着笨重的身子艰难的挤在人潮里,想买一些熬汤喝的蛤蜊,皮肤黝黑瘦高的小贩麻利的装斤称量,吆喝声,嬉闹声此起彼伏……我站在棕榈树下细细看着日复一日的场景,燥热的喧哗让我有一丝踏实,不想做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可生活又何去何从,脚下的记忆没有了,又该在哪里驻居。棕榈的枝叶沙沙作响,飞舞的蚊虫让我发痒,橘黄的余晖温柔的斜洒在眼眸,也许日子就该这么平淡安详。
“炸飞鱼诶,那边有人卖炸飞鱼!”一声惊呼在我耳边响起,如一颗石子投射到平静的潭心,心里一动,泛起阵阵微波。顺着喊声看向夜市另一端,一个半裸上身,皮肤褐色身材精瘦的男人推着推车赫然出现,车上摆着一桶新鲜的飞鱼,旁边架着油炸锅,被人群团团围住。飞鱼,我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埋藏深久的悲伤像海水冲开了堤坝铺天盖地的涌来,冰凉的回忆迎面泼来,来不及阻挡,便被狠狠击倒,一时之间翻起惊天骇浪,我无力地倚着树干,心脏酸痛的泪流不止,对面依旧喧闹嘈杂,依旧匆忙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