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漂浮在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困倦的梦儿在流光中缱绻。
——题记
我做了一场梦。
在白茫茫的梦里,我只身一人站在一排排码放整齐的书籍间。四周静悄悄的,有无数盏昏黄的灯吊挂在天花板上,微微地闪烁着。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大的出奇的图书馆。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不清楚自己下一步将要做什么。头脑浑沌不堪,我强忍住头疼,一只手摁住额头,一只手随手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抽了一本出来。
书名被雾气笼罩着,看不真切。我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行间浮动着,有些像水波里起伏的水草。文字纠缠在一起,我埋下头,希望自己能看得清楚一些。可流动的文字像一个默不作声的漩涡,把我所有的目光全部卷入了浑沌的潮流中。
直到有什么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流连着光与影的眼。那是一只半人高的三花猫。
三花猫柔软的皮毛上有规律地分布着黑色与褐色,它有一双不断变化颜色的眼睛。它安静地注视着我,我甚至怀疑它会在下一瞬间开口说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下一刻,果然,它十分平静地说。
我看着它,不觉得惊讶,这是一个虚幻而缥缈的世界,发生什么都情有可原。可我一时间没有醒过神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许我迷惑不解的目光里泄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它瞪了我一眼,换了一个站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秋日会厌恶夏季的风铃,不论风铃的歌声是多么剔透,因为夏季已经过去了。”
即使三花猫的语言像我以前读过的一本诗集,我也曾将里面的诗句烂熟于心,可困惑仍旧从四面八方伸出结实的臂膀,将我微微领悟的一点灵感扼死于梦的摇篮里。于是我仍旧以惘然的目光注视着三花猫。
三花猫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它从我手中接过那本天书,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了原位。“跟我走,我送你出去。”它从书海中直起腰,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当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三花猫就已经自然地拉过了我的手。它的肉垫软绵绵的,温热而小巧。有一种被我渐忘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三花猫拉着我,用另一只爪子打了一个一点也不清脆的响指。
图书馆的灯顺次熄灭了。一瞬间,我落入了黑暗的帷幕里,被毛绒绒的幕布遮住了眼睛。四周还是那么安静,我的心跳像坏掉了的收音机,在无限地回放着同一个节奏。三花猫的爪子仍旧搭在我因紧张而出汗的手心里。
“走。”三花猫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和它在黑夜的手心里狂奔起来,疾风在耳边呼啦啦地响。我们的脚步回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听起来有些像巨人的心跳。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流光,破碎的光在我的眼旁汇成了一条闪烁的小溪。溪水潺潺地流动着,我从余光里瞥见了模糊晃动的人影。
三花猫仍旧拉着我的手,它柔软的皮毛随风浮动。“不要看那些光。”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我转正脑袋,可无数画面还是连绵不断地从光里涌入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场景,模模糊糊的人。这些东西像电影胶卷一样在我眼前回放,高大的雾一般氤氲的竹林,白茫茫的屋子和桌子......我无暇看清每一个画面,它们逝去的异常快速。
我仍旧在奔跑着,手里紧握着三花猫的爪子。三花猫急促的呼吸在我耳边无限扩大。画面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淹没了我的理智,无声的默剧一遍遍地在眼前上演。我在流光中看到了一本破旧不堪的诗集,泛黄的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秋日集”三个字。“猫儿,你看到那本诗集了吗?”我问到。
“没有诗集。”三花猫向四周看看,紧张地回答:“你不该看任何属于这里的东西。”可这句话一点也不管用,有一双无形的手翻开了诗集脆弱的纸张。第一页上涂鸦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褪色的颜料混在一起,洇开一片朦胧的色彩。有一块黑白褐相间的色块格外显眼,可还没等我仔细观看就翻过去了。第二页的角落里用封面的笔触写了一行粗糙的小字,我只来得及读出“秋日”二字,纸张就被翻到了第三页。第三页画着一片翠色的竹子,雾气笼罩在新抽出的竹叶间。接着是被漆成白色的房子,一切物件都是雪一样的洁白......
我朦胧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三花猫还在气喘吁吁地奔跑,两只小巧的耳朵耷拉在脑袋顶。诗集一页页地被翻阅,快得像夏季的骤雨,很快就翻到了头。
在最后一页停留的时间漫长而冗杂。薄薄的纸张上用铅笔写了一小段话,我安静地读完了。
我奔跑在漆黑的图书馆里,一切被黑暗吞噬,于是,我只好对童年说:“永别。”从此以后,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再也看不清记忆的书页,只有那只三花猫还在顽固地守护着逝去的童年。
我猛地抬起头,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
后记——
从虚幻而冗杂的梦里醒来,远处的天空,乳白色的幕布上画上了蓝色的星空。此时,窗外的星辰正渐渐隐去。我迷惑地揉了揉额头,努力回忆那易逝的碎梦。
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独一句稚嫩的诗歌还残留在记忆里:秋日会厌恶夏季的风铃,不论风铃的歌声是多么剔透,因为夏季已经过去了。
恍惚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低喃:“童年已经逝去了,夏季的风铃也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