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月台的灯光略显昏暗,好似让那绒绒细雪给熄灭了几分。远处传来吭呲吭呲的声音,我从长凳上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列笨拙的绿皮火车缓慢驶来。这绿皮车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锈迹斑斑,只有车顶上的薄薄积雪还算讨喜。在旁人看来,这列火车实在算不上冬夜里出行的好选择,又慢又老,内里狭窄不堪。但对我而言,这辆车将载着我的希望带我到远方。火车靠站,我也挪步到车厢口,踏上了去远方寻找亲戚的路途。
上了车,我一边低头对着车票,一边抬头寻找着属于我的车厢。车里人虽不多,但狭窄的空间确实给乘客造成一些不便。或许是看我像无头苍蝇般,一位看起来和善的中年大叔提出要帮我找座位。我看他衣着整齐干净,不似奸恶之人,便点点头把手里攥得扭曲了的车票递给他。只一眼,他就把车票还我,并神色古怪地靠近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小伙子,你买的是站票,不用再找车厢了,站哪儿都行。我这儿正好宽敞点,不如你就在这里歇息吧。即使大叔的声音很轻,但架不住地儿小人少,不等我作出反应,周围的人都神色怪异地看了看我,嘲讽似的笑了笑。我倏地一下涨红了脸,羞耻极了,不仅为我的无知,也为我只能支付起廉价站票的贫穷。大叔这时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把揽过我坐在了他的床上,与我搭起话来,适时缓解了我的尴尬。
车厢倒是因为狭小,夜晚也不觉得冷,甚至有些闷热。窗外的景色从我们眼前的窗子中一幕幕经过,渐渐地,我和大叔相谈甚欢。说是这样说,其实几乎只是我单方面地听大叔讲他经历过的壮丽旖旎并不时投出崇拜的目光。很快,黑夜终于过去,黎明破晓已在眼前,大叔这时也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便停了下来。话音刚落,我们的肚子就同时发出饥饿的声音。大叔从随身的大旅行包里掏出巧克力和一些饼干用来填饱肚子,当然他也礼貌地问我有没有带食物,在得知我并没有带东西吃的时候,他也表示愿意分一些给我。可我始终感觉一直有人在盯着我,是那种刚上车时的鄙夷目光,加上强烈的自尊心作祟,我拒绝了大叔的好意,大叔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后就不再说话自顾自吃东西了。
又过了两站,大叔说要下去透透气吸根烟,顺便在车站买几包当地特产带回家。他拎着行李包下去了,留给我一个小的密封不透明的袋子,他说里面有他留着吃的东西,让我在他下车期间替他保管好。
我照做了,并把袋子放到身边紧紧捂住,不容他人染指分毫。可一连等到火车发车,大叔也没有赶回来。我拿着袋子和自己的行李在门口东看看,西望望,怎么也等不到大叔。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到自己原本该站的地方。过了好久,不知已经过去了几站,深夜赶路加上一夜未眠,本就不进一食的我更加饥肠辘辘,我饿昏了双眼,站都要站不起来了,一下晕倒在大叔原本的床位上。再睁开眼时,那个不透明的袋子躺在床上,映入眼帘。后天的修养和自尊在先天的本能下不堪一击,我止不住地打开袋子,将里面的食物一扫而空。就在我处于饱腹感和愧疚感交织的情感中时,我发现了袋子里面藏着的纸条。里面有大叔留给我的话,他说他早看出我的难堪,这袋子里的食物本就是留给我的,只不过为了照顾我,没有明说罢了。我摆脱了饥饿后的脑子瞬间灵光,是啊,大叔编的善意的谎言我早该识破,哪有人出来抽烟买东西需要拿着整个行李包呢?我为自己迸发出的原始本能感到羞耻和庆幸,羞的是自己的小偷行径,庆幸的是早点体会到了大叔的用意。
就在这时,列车到站,我也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此行本只为找到亲戚寻一份工作和亲情,不曾想到,亲情和工作尚未找到,却已在寻找的路上寻觅到了一份真情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