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下,岳武穆坟边,最著名的景观莫过于秦桧夫妻铁铸跪像了。历经千年,遭人唾弃。记得最初去杭州,次日醒转,于曙色熹微间择舟漾水。三潭印月而小孤山,已尔弃舟登岸,西泠印社之侧便是岳氏陵园。参天古木穆其影,列班神道蔚其恭。还真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时间并不久远,平反昭雪以前,有心人以面塑人形,两根相拧,入油锅烹炸,时称“油炸桧”,也即我们今天早点名堂之一种“油条”的雏形,广东人至今名之为“油炸鬼”,而浙江人称呼“天罗筋”乃择其形似了。一件物事能流转千年足见在中国所谓浩气所谓良心可以长存弗散。
如我这般60后70后出生的人,于早点的记忆总关乎大饼油条吧?可能也不是每天都能关乎,而才更能关乎于记忆。我基本上属于父母散于异地的“二代 ”上海人,于寒暑假方可往归。一则时辰短,二则居地拥簇,时常会被推向邻里。那陡峭的扶梯以及亭子间的记忆也便是在那个时刻产生的。
寄居沪上的清早总是被刷马桶的声音搅醒。沿着危耸的木楼梯下行,简单盥洗过后,便在紧临马路的楼下与长辈一道早餐。油条是蘸着酱油就泡饭的;或者是搭配豆浆同吃:是甜浆,把油条掰成段,一节节放入,将化犹脆之前,用筷子夹食,是我童年的美食。临了,老伯总要唠叨一句:“阿三,作业写了吗?侬嗯妈要问的。”不会有那样的奢侈,用油条与玩伴对仗。倒是显摆的成分居多,与其杂耍,满手满脸,油迹斑斑。就这样,我与童年、与这个城市告别了:将在未在,将在犹在。一年前,我年方五十,故地冶游。发小李兵来我下榻的酒店谋面,相请相问,我说当然上海本帮菜。他答地方可能偏,要去淮海路左近的老街巷,好在间壁有家豆浆店,售卖油条,遂你梦了。
说起李兵,真要唠叨两句。学前先是我们认识,之后父母间成为多年腻友。他父亲有一道菜式被家父学取:油条饟肉。买回来的油条回软,并行的两根截取寸长,中空部分各划开一刀饟入肉糜,外裹鸡蛋面糊,入油锅软炸,再以上海泰康黄牌辣酱油蘸食。
我一直
生活在安徽马鞍山,虽是江左,一座新建的工业城市里却是南北方人杂处,饮食习惯也算得兼有,不乏大饼夹诸油条路行路食者。既有则有,见怪未怪,或者说是我之怪吧,坚守自己的饮食规则。油炸食品最早见诸文字是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时间上早于油条之发轫,而记述的当是更符合寒食节的食品“寒具”——馓子,那该是祭奠不愿出仕的介子推;远藏深山,背负母亲,被烧死在一棵树下;寒食寒具意谓不举火。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有记忆的民族里,一个发展着的时代中,我在想呢,不是3D打印机已然产生了吗?油条又何须两拧,完全可以双卖,打上他们各自的名字,在一个物件中也可以保持我们平民的历史观,那该有多好。
(原创作品;樊剑勇写于2018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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