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风／文
那是在一个心理训练营做助教的时候，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份儿落寞的眼神，顷刻间定格在我的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也许有人会怀疑，一个八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落寞的眼神？
是啊，起初我也很奇怪，每当看到那份眼神，我的心都禁不住要流泪，因为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它让我不得不反思，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聪明地给了孩子很多很多，可却不知道孩子究竟需要什么，回过头，还会满怀委屈地责问：如今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不知足啊？
这个孩子，从表面看是营里最淘气的一个，从不会老老实实地坐着，嘴里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但却经常会有一些不错的创意。
他恰巧分在我带的队，每次活动他都很活跃，但到了分享的时候，就会躺在那里或自顾自的玩，或用一些小动作去叨扰旁边的队员。
最初只是为了能安抚住他，别因为他给队里扣分，所以我一直把他安排在我的身边。
随着接触的增多，慢慢地走近孩子的心灵，我的心竟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流泪。
老师让大家画一幅有房子、有树、有人的心理意象测试画，他躺在那里说不想画，我好说歹说，把他抱在怀里开导他，为了不给队里丢分，他开始画，偌大的一张纸，他只是画着一幢又一幢的尖顶大楼，每座楼都是一个模式，尖顶，开着无数的窗户。
我问他画的是什么？他说是别墅。他画得很专注，我提醒他还有树和人，他随手勾了几棵小树，然后神情严肃地说：“我不想画人，可以吗？”我说：“可以。”他笑了，调皮地眨了眨眼，问：“要不，画几只狗熊？”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最终，他连狗熊也没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神里的落寞。
后来听说他父亲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家里住的是花园洋房，可再大的房子没有了人，还是家么？我有点理解孩子的落寞了。
那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回家让妈妈和爸爸各写出你的十个优点。
第二天分享的时候，他又躺在那里，他告诉我，爸爸在外地上班，晚上正要让妈妈写的时候，妈妈出去了。
孩子的语调很平和，可以看出来他有多孝顺，自己不开心，却一直给父母找理由。
我说妈妈回来后为什么不让妈妈写？他停了一会，叹了口气，说：“我和姥姥住在一起，妈妈出去玩儿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着孩子平和的语气，我的心反而更加难受，可以想象，一个孩子在特别需要妈妈的夜晚，一次次听到这样的回音，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我把他抱在怀里说：“没关系，老师知道了你想做的心就可以了。”看着孩子落寞的眼神，我真的不忍心再让他继续了，可活动还要进行。
当老师在白板上打出一百个形容词，让每个孩子用那些词写出爸爸妈妈各自十个优点的时候，那个孩子很木然地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优点。”
听了这样的话，我的心都在泣血，是怎样的感受竟让孩子说出这般痛苦的话，他躺在我的腿上，自言自语地说：“我妈妈有一个优点”，我高兴地说：“一个也行，用哪个词形容呢？”他看都不看我，依然是很平和地说：“可老师给的这些词里没有”。
我以为孩子真的感受到了妈妈的爱，就鼓励他：“没关系，用自己的语言也可以”。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用落寞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说出了两个字“喜欢吵架”。
我真的愕然了，我要说的话绝不关乎道德评价，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替孩子找回那份缺失。
孩子的母亲我见过一面，是那种对孩子娇惯得恨不得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的感觉，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孩子却一点没有感受的到呢？
我们的亲子关系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可以看出，孩子很依恋人的，每天除了做活动他就愿意躺着，躺在我腿上的时候，会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我问：“老师，这么压着你很累吧？”我摸摸他的脸笑着对他说：“没关系，反正老师已经坐在地板上了，你还能把老师压到地下室啊？”听到我的俏皮话，他又恢复了孩子的本性，很开心地咯咯笑着。
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我的心真的很疼，让他躺在那里放松，他会不由自主地把右手放在心脏的部位，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告诉我，每晚睡觉手必须这样放着才能睡着。如果我说孩子的心很累，很寂寞，有人可能会说是小题大作，但三天下来，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他在用自己的调皮捣蛋引起父母的关注，他在用自己的疯闹掩饰内心的孤独，他真的很累，累得就愿意这么无趣地躺着。
写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儿子上大学时和老公的那场冲突。自儿子十岁起，老公就去了南方，常年的分离必定给亲子关系带来了疏离。
十几年了，父子俩时不时地总会发生争吵，那次冲突为了什么，我已经不记不得了，但儿子的行为却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记得争吵发生时，老公气得火冒三丈，爷俩吵得不可开交，正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儿子突然双膝跪在老公面前，流着眼泪喊：“爸爸，求求你！今天我要跪在这里，求你让我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好不好？”老公顿时不知所措，想拉起儿子，可儿子坚决要求跪在他面前。
那天儿子说了很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仔细地聆听孩子的心声。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已经悄然长大，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问父母的小不点了。
记得最清楚的是儿子说：“爸爸，我知道你现在这么拼命地管教我，是想弥补我这么多年缺失的父爱，但是，爸爸，你知道吗？缺失的已经缺失了，这是无法弥补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如何走好后面的路啊.....”
是啊，缺失的已经缺失了，什么样的魔法也无力让时光倒流。生活中，有多少像我们一样的父母，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安逸的生活环境，不经意间却丢失了生命中许多最宝贵的东西。
事情过去好久了，但每每想起那个孩子落寞的眼神，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疼，敲打下这些不成章节的文字，只是希望从今以后，不要看到那个孩子的落寞出现在下一个孩子的眼神里，因为，看到了，心，真的会很痛，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