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风清扬，是醉红楼的头牌，但是我卖艺不卖身。上月初五，王员外家的公子看上了我，让我陪他一宿，颜姨拼命阻止，王公子，咱家多的是貌美的姑娘，清扬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随即使了个眼色让我走。
那满脸横肉的王公子使劲地甩了甩衣袖，骂道，他奶奶的，没见过又做婊子，还要立牌坊的，爷还不伺候了，给我等着。
我面色平静，这种事见多了。索性颜姨待我不薄，每每帮我挡着，侍奉我的丫鬟小菊说，姑娘这清冷的性子，颜姨倒一直挺护着的。
是啊，颜姨一直都挺护着我的。
可以说，我的命都是颜姨给的。
颜姨是醉红楼的老板娘，据她说是在一个下大雪的夜里救的我，当时的我小脸冻着通红，衣衫褴褛，蜷缩在墙角，看到她的时候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不放，两只眼睛却是特别的清澈。
后来颜姨收留了我，专门请的私塾先生叫我琴棋书画。
其实后来我也有问过颜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沉默了良久，说道，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被人遗弃了。
是啊，我们都是被人遗弃的，而且还是至亲，多么可笑。
颜姨长得很美，尽管年过四十，依然风韵犹存，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那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我好奇问道，颜姨，你年轻的时候肯定受很多青年才俊的仰慕吧！
颜姨笑了笑，是啊，那个时候我只要一出门，周围都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手里的鲜花都拿不过来呢。
她回想起那时候，神采奕奕！
我顿了顿，继续问，那颜姨，里面应该有你爱的吧！
良久，她缓缓说道，有啊，很俊俏也很有才气，可是，爱又怎么样呢？他最后还不是娶了别人。
我分明看到她眼中闪着泪花。
然后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很温柔的，说道，清扬啊，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是不会有男子真心的爱我们的，他们无非是图个乐子啊。谁又愿意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呢！
然后，我就看着她下了楼厅，一步两步，轻轻的，身影落寞极了。
我托着下巴，兀自沉思。
"姑娘，李公子的侍从又给你送来了上好的墨，还有李公子写给你的信。"
小菊大大咧咧的喊着。
我让小菊放着退下，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秋水翦瞳，肤色白皙，三尺青丝快要垂地，果然是极美的。
然后顺手拿起李寓给我的信，展开来，上面写道，一日不见清扬兮，如隔三秋，勿念，等我。
字迹行云流水，十分漂亮。
字如其人，李寓生的极为俊俏，不仅如此，也是才华横溢，以一曲云城赋名满天下，位列云城四大才子榜首。
而且他说，他爱我。
巧的是，我也爱他。
可是，颜姨说，没有男子会真心爱我们。是这样吗？
李寓说，我眼中有其他女子少有的倔强，让他心疼，让他想守护。
他说那日，他陪友人来醉红楼，恰巧逢我被一猥琐之人出言侮辱，我异常冷静，眼中的倔强却一览无余。
我笑了笑，这哪是倔强，只不过是我死死盯着他，盯死他而已。
李寓说，那不管，他就是心疼。
还像小孩子似的拉着我的衣袖撒娇，奇怪的是,我竟然也不排斥，竟然为这亲密的动作心生欢喜。
小菊说，李公子定是喜欢姑娘，男子在喜欢的女子面前都爱撒娇。
我揶揄她，你年轻小，这些倒是懂得不少。
小菊红了脸，哎呀姑娘，取笑我，说书先生都是这样讲的。
说完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后来种种，倒是被小菊说中的似的。
李寓闲来无事，或是跑我的阁楼上小酌几杯，然后就醉眼朦胧的听我抚琴弹奏。
或是抱怨下云城政事，抒发自己一心报国的满腔热血。
更多的时候，他会帮我描眉。
我也最喜欢他帮我描眉，近在咫尺的距离，眼观眼，鼻子快要贴着鼻子，我还可以看到他极其专注的眼神，漂亮的手一笔一画的帮我描着眉。身边都萦绕着属于他的独特的味道，甜蜜充斥着整个房间。
有一次却好似故意的，亲了我一下。
那次我感觉空气都快要炸开了。
郎情妾意，花前月下，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了他。
颜姨之前说，青楼女子，千万不能动心，否则将会万箭穿心，唯有不动心不动情才能保全自己。
可是,由不得我，我动心了，对李寓。
尽管颜姨一再叮嘱，根本没人真心爱我们，可我仍是认为，李寓他待我是不同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为我描眉，含情脉脉。要不然，他怎会给我寄书信，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不然，怎会在床第之欢时，对我极尽温柔。
要不然，他怎么说，勿念，等他。
一月之余，我依旧倚靠着窗边等他，颜姨进来，给我添了壶热茶，然后欲言又止，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我已经一月未出这阁楼了，李寓让我等他，我怕他随时过来，找不到我。
颜姨是多么的宠我，对我宣称我身体不适，不宜接客。
可悲的是坊间传言，醉红楼的头牌风清扬得了重病，快死了。
多么恶毒，可我巴不得他们这样传，传到李寓的耳朵里，他一定会过来看我。他很舍不得我，我知道。
终于，那一日，他来了，和风煦日，他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官礼服，英俊逼人，路过我窗口的时候，偷偷的瞥了一眼，发现我的时候立马把头扭了过去。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吹吹打打，整队整队，从我的窗边走过，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我瘫软靠在窗边，恍如隔世。
云城才子李寓娶了云城第一美女张将军家的小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多么般配。
谁记得风清扬，
李寓会记得吗？记得那个他为之心疼的女子，记得那个他为之描眉的女子？
应该记不得，也不想记得了吧！
颜姨说的对，谁会真心爱我们青楼女子。
往事不过云烟，爱到最后终成殇。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