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熟了,对着街上浅黄又青小的东西看了很久才认出来。老家的杏不是长成这样的,尤其是姥姥院子里的那棵。是像鸡蛋一样大,比桔子还要浓重的颜色。
如今杏树不在了,人也不在了。
从她的葬礼上回来后,一直没有回过老家。与其说是没时间,不如说是我的胆怯。我怕回去再也看不到我最想见的人,只要我不回,下意识认为她还在,还在等我,一直等,等我回去。
上中学的时候,每个周末她都会在家门口的老榆树下等我,穿着深蓝色的斜襟短褂,夏天举着蒲扇,冬天顶着古铜色的头巾。她最后一次等我是在堂屋搭的灵床上。我到家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仿佛天还有光,否则我不会看到那种冰凉。走到院外已经能闻到烧纸的味道,那种我从小就认为的一种很诡异的呛人的味道。她很安祥,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我回来了,她欣慰吗。我只会哭,像个孩子一样哭,不会像老家的风俗那样边哭边奚落。扫视一周,屋子里依然很利落,坑上的席子很干净,看不出她离开时有痛苦挣扎过的痕迹,也看不出当时抢救会有的慌乱,可我找不出她会坐在哪个位置看着我。地上也没了那双鞋,每次姥姥总用它垫着脚,身手够到留给我的零食。那双鞋已经破得不能穿,还布满了泥灰。它也不能证明姥姥的存在了。入殓时的一双新鞋是姨们放进棺材去的,她们知道她喜欢,一直留着没穿过。这些,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三天,哪里也没去,除了吃就是睡,更多的时候是在睡觉。我需要睡眠,需要很多很多的睡眠把脱的头发长回来,把糟糕的心情转回来。快要把自己睡得废掉。这样就都过去了吧,这样就能是原来的我了吧。我以为。
一想到明天又要上班,就又开始紧张头晕恶心想吐。是从什么时候厌恶上班我也说不清楚。
常对别人说我是一只狐狸,一只狡猾而自私的狐狸。最后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玷污了这种生物的灵性。没心没肺地就长大了。姥姥走了以后,我变得异常敏感。今年的打击,每一个都足以让我一蹶不振。我想是不是磨钝了就好了。
来了又去了的人和事尤其多,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交叉走过,还要披荆斩棘的去与更多的人交错。可能这样并没有意义,但谁又能逃得过。
原文写于2009年5月30日QQ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