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沉沉，山雾渺渺。几点寒鸦栖枯枝，枯枝垂残月。
茅屋潦草，四壁徒然，唯添得破床碎几，残书数帙，缺砚一方。
窗外，疏星寂寂。
书生伏案，劲笔疾走，宣纸作草，婉若游龙。烛火绰绰然，将书生清瘦身影拉得纤长。更漏滴答，虫声唧唧。书生凝眉，顿笔。上下思虑，左右求源。须臾之间，灵光乍泄。眉头方展，挽袖蘸墨，流水行云。
窗棂残损，雾潮湿瘴洇湿四壁，秋声寒色隐隐入屋。书生着素衫，凉风潜入袖，孑然单薄不曾有所虑。遣词自慰：“秋风本萧索，何事入我怀？”言罢，笑意疏浅。
窗外，星辰浅浅。
十一月乘衣归，十二月风雪客。书生不归委做风雪客。白粥温存无人啜，寒衣织就无人着。书生掷笔，眉眼敛风霜。去时忍泪别爹娘，天寒地肃，水远山迢，汲汲浮名天地草芥只为金榜题名登金殿，荣归故里慰青坟。书生喟叹。
清宵良夜，门扉深掩，却听得似有来客，叩门清响。书生正疑虑，听得扉外客道：“贫僧远道，途经此舍，盼得于此处休憩一晚。”书生释然，开门揖客。“屋陋灶寒，师傅可要委顿一晚了。”
“啊能有容身之所已是感激。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僧人拱手。
“天地草芥。”书生拂袖。
僧人抬首相视一笑，“公子坦荡，贫僧也是天地草芥了。”顿了顿，向茅屋环顾，了然。“公子可是进京赶考？”
“正是。”
“那公子可要一路看尽长安花了！”
“哈哈多谢师傅吉言。只是，我凡愚粗浅，怕是得辜负师傅的美意和爹娘的期怀啊。”
僧人爽朗大笑。“公子且看天上之星宿，璀璨者有之，黯然者亦有之。星辰如此，人亦然。得志者四众蟾仰，三槐附交，璀璨熠熠；失意者轻舟八尺，低蓬三扇，黯然黧黧。然当晨曦烹云巅之时，星宿皆衰颓褪去。万物皆有它宿命，凡事竭力而为，又何需哀叹？我看公子风姿绰然，定非池中物啊！”
书生听罢，俯首作揖。“得师傅言，如沐春风，受教了。”
窗外，星斗熠熠。
秋风瑟瑟拂灭如豆一灯，悴月覆洒。书生席地而卧，思绪宛若游丝。忆起别家万里，书临雪彩，牒映萤光，因忧名落而惶惶不可终日，实在肤浅，书生一嗤。名落又何为，我辈岂蓬蒿？待天光初漏，彤云出岫，谁可识我一笠一酒长安轻走？
窗外，银浦迢迢。
书生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