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争教两处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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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慕!”
谢宁一刚刚惊叫出声,钟离慕的脑袋便已经耷拉在她的肩膀上,他全身压下来的重量让谢宁一几乎支撑不住。
谢宁一把他放在地上,手上早已经沾满了他的血。
谢宁一冲远处背身而立的楚幽冥喊道:“楚幽冥!快过来帮忙!”
“哦,好!”楚幽冥口中答应着,身体却仍旧背向谢宁一,一步一步倒退着来到两人面前。
谢宁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好奇道:“你干嘛要背着身子,转过来啊!”
楚幽冥摇头:“不行!阿舜不让我看你。”
谢宁一闻言看向钟离慕,钟离慕却丝毫不回避,眼神里摆明了是说:我就是不准他看你。
谢宁一脸上微红,心里烦躁不已,这个钟离慕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罢了罢了,处理伤口要紧。
她转头对楚幽冥道:“现在你可以看我了,再不转过身来你的阿舜就要死了!”
楚幽冥偏头觑了钟离慕一眼,见钟离慕没有反对,这才转身过来。
谢宁一吩咐道:“把他身上的白布解开。”自从钟离慕不断地表现出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态度后,谢宁一越发抵触同他靠近。
楚幽冥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味,连忙蹲下身子,伸手就要解开,一抬头,却瞥见钟离慕双眼一瞪,他吓得如同触电了似的,连忙把手收回,紧紧藏在背后。
谢宁一皱眉:“怎么了?”
“我不会解!”楚幽冥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谢宁一讶异不已:“你是怎么长大的?这都不会?”
“你会,你会你干嘛不解?你肯定也不会,所以想赖给我!”楚幽冥说得理直气壮。
谢宁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楚幽冥这么一说分明是揭露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她悄悄抬头一看,正撞上钟离慕嘴角那一抹戏谑。
她皱皱眉,只得自己蹲下,一边解开钟离慕的衣服一边对楚幽冥道:“你可看好了,学着点,以后照顾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楚幽冥正待开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看了一眼钟离慕,果见钟离慕目光里满是警告的意味,仿佛在告诉他:说话注意点。
楚幽冥委屈地扁扁嘴,努力吸吸鼻子:“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我才学不会……”。
谢宁一没想到楚幽冥竟然也会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一直以来她其实也一直把他当成小傻子,什么也不懂,就只会跟在钟离慕身后不停地喊着“阿舜”,却原来,别人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她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伸手抱住他好声安慰:“好了好了,小楚一点也不傻,小楚是最聪明的!别难过啊!”
其实楚幽冥比她高了一大截,身体也比她壮实,本来是她抱住楚幽冥,结果看上去反而像是楚幽冥在抱着她,而她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两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儿恩爱夫妻。
这一回钟离慕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楚幽冥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正在享受谢宁一的怀抱,心里暗自甜美,这位姐姐人真好,他不过稍微壮壮可怜她就来抱他,安慰他。
他决定了,等她把阿舜的伤弄好了,他要把自己最喜欢的虫宝宝给她玩。那虫宝宝可是千年的灵巫血蛊,他从小到大都不许任何人碰的,即便是阿舜也不过摸过一次。
钟离慕血气上涌,胸口一堵,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
谢宁一连忙放开楚幽冥,蹲下身子一把捂住他的嘴:“烦死了!不准咳嗽!”
钟离慕的双眼顿时眯起一条危险的缝隙,他用眼神在警告她:你竟敢嫌我烦,还敢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咳嗽!
这个蠢女人!咳嗽是这么止住的吗?若是她当了大夫非得把人给捂死。
他坏心一起,舌头伸出来在她手心舔了一下。
谢宁一吓得手慌忙弹开,脸上早已经红得通透,她怒吼:“钟离慕你有病!”
“好姐姐,阿舜的确有病啊,你看他后背流了好大一摊血!”楚幽冥突然开口。
谢宁一正对他的话哭笑不得,一低头果见钟离慕身下有大量的血涌了出来,触目惊心。
她连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横了他一眼,都这时候还不老实,活该受罪。
虽是如此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她只好忽视钟离慕对她的凝视,努力镇静下来,旁若无人地解开钟离慕的衣服和身上的白布。
白布已经被血染透了,她问楚幽冥:“生火,会吗?”
楚幽冥看看钟离慕,钟离慕垂下眼皮,楚幽冥立即回答:“会,会!”说着便跑远了捡柴禾去了。
谢宁一拿着血布去河边洗净,回来为钟离慕清理伤口。
钟离慕全身擦伤很多,最严重的还是背后那一道伤口,又深又长,直接从肩胛骨漫延到后背,伤口已经化脓,被尖石割开的肉翻卷开来,触目惊心。
钟离慕坐在地上,谢宁一只管埋头清理伤口,不去看钟离慕的眼睛,也不和他说话,甚至气息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怕我?”钟离慕伸手想拂过她耳边因为慌乱而掉落的发丝,却引来谢宁一往后一躲。
她真的是怕极了他,怕他对她动手动脚。谢宁一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这般没出息,明明还恨他那天对自己的狠厉决绝,今日他不过三言两语便能挑动她的思绪,让她身不由己,胡思乱想。
偏他似乎自从那日之后对她反而越来越主动了,她越发看不透他,这样的人叫她越发想要远离。
她心里清楚,眼前之人早已经不是那个青梅竹马翩翩少年郞了。
她定了定神,继而低头继续清理伤口,语气努力维持着冷漠镇静,却仍旧有一丝掩不住的轻柔道:“你被我掐一掐试试?看你怕不怕我。”
她低头清理伤口的时侯,白皙的脖颈上露出一道牙印,印迹很深,钟离慕眸色微深:“你的伤口……”
谢宁一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不耐烦地甩开手中的布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能否同我讲明白,明明要杀了我吧,这会儿又在这儿装好人,是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你还舍不得放手?”
她完全不明白钟离慕反反复复的态度,说想杀了她,却又终究不杀她;说讨厌她,却又抱着她说会介意。
她已经失去了判断的方向。
钟离慕没有回答她,反而伸手抚上她脖子上的那道深深地牙印,颇有些自责道:“不小心下嘴太重了……”
手指在脖子上抚摸的触感让谢宁一全身一阵瑟缩,她有些气恼,为何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她偏偏要因为他的一个小举动而神思缭乱?
猛然拍掉他的手,后退一步道:“你不愿意说便罢了,反正日后也不与我相干。”
钟离慕闻言,伸手扣住谢宁一的下巴,语气颇为无奈:“你这个女人!”
谢宁一不满地挣开他的桎梏,准备起身离开,却听身后钟离慕叹气:“之所以会发生那晚的事,还是因为我之前受伤的缘故。”
谢宁一顿住脚步,惊诧:“受伤?”
钟离慕点头:“那一次手上很严重,你也看到了,我身上那么多伤口,有一半都是那时候的。伤好以后,身体便时常地发生状况,神志不清,全身抽痛,极易发疯。谁料那晚你会撞上。”
谢宁一眉头紧缩:“可是你明明听见我的名字,你还故意掐我脖子!”
“因为我怕你。”
谢宁一捡起地上的布,准备去河边洗干净,与其听他瞎掰,她还不如干点实际的,早知道不该认真听他说。
他怕她?到底谁怕谁?
“站住!”钟离慕伸手揽住谢宁一的腰,谢宁一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钟离慕随之倒下,后背重重地蹭在地上的草堆上,他的额头冒出一片冷汗。
谢宁一吓得连忙要起身,却被钟离慕紧紧箍住,就这样趴在他胸口上。
钟离慕声音略微的颤抖,喘息道:“我怕你,因为你,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干一些从来没干过的事,还要为你担心……你已经左右了我的情绪……所以那会儿我想,不如把你掐死算了,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那你为何不掐死我?”谢宁一恼火,这算什么理由?影响了他的情绪便要杀了她?简直岂有此理!
“后来我发现,掐死你比什么都要可怕。”他说得极其认真,声音也突然变得轻柔。
“能不可怕么?你杀死的可是北越国堂堂长公主殿下!”谢宁一别过头去,目光有些飘忽。
她摆脱钟离慕的桎梏,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拿着布条去了河边。
钟离慕抬手遮住眼睛,无奈叹息:“这个蠢女人……”
平静的河湾边上,碧水回旋,谢宁一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他方才的话语,一字一句,竟然都烙印在她的心里。
“因为你,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干一些从来没干过的事,还要为你担心……
你已经左右了我的情绪……
不如把你掐死算了,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
她在河边蹲了许久都没有动弹,手中的白布被水冲走也浑然不觉。
钟离慕的话她又怎会不懂?可是,她还能相信他吗?
她失神地盯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钟离慕的反复让她捉摸不透,她原以为他把事情之原委尽数道出自己便可以理出一番头绪。
然而事实并不尽如人意,她反倒越发心乱如麻,她无法保证自己此次相信了他,下一次自己不会再次被他要了性命。
他用那一场大病解释了那晚对她的伤害,这样的理由她无法知道真假。
谢宁一正独自凝思,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她回过身一看,是楚幽冥和一群禁军护卫,一旁的钟离慕已经再度昏迷过去。
领头的禁军她是认得的,他是父皇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是皇宫禁军头领,他叫断刀。
断刀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是他的武功修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楚幽冥虽然不弱,与断刀仍旧是差了一截,此时他已经开始落了下风。
谢宁一连忙上前大声组织道:“都住手!不要再打了!”
双方闻言都停了下来,楚幽冥紧紧揪住自己的大红衣襟,颇为“风情万种”地奔到谢宁一面前撅嘴道:“好姐姐,他们打我!”
断刀带领一众禁卫军单膝跪地:“属下特奉皇上之命前来寻长公主,请长公主立即随属下回京城!”
谢宁一连忙上前扶起断刀:“将军请起,回京之事稍后再议,驸马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先回军营疗伤吧。”
“属下领命!”
钟离慕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谢宁圆和越清影担忧的面孔。而谢宁一,他扫视了一眼营帐,除了守在门口的士兵,再没有半个人影。
他的这些动作都被一旁的越清影收入眼底,越清影清冷的目光微动,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
而谢宁圆眼眶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见钟离慕醒过来她连忙跳起来:“钟离慕你醒了?你感觉怎样了?要不要喝点水呀!”
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并不懂得怎么照顾病人,只一味的问东问西。
钟离慕无比烦心,尤其是至始至终不见谢宁一的身影,他的面色实在好看不起来。
“你去把军医唤来吧。”钟离慕仍旧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漠。
谢宁圆讪讪地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关心,转身出去喊来了军医。
其他人此时都守在钟离慕的营帐门口,见谢宁圆出来唤军医便跟着一同进来探望。
谢宁一原是不愿一同进来的,然毕竟他是为救她而受的重伤,如此冷漠无情置之不理委实不像样,她只好跟在边上。
钟离慕却是一眼就盯住了她,奈何谢宁一始终专心看着桌上的杯盏,并不做任何表示。
钟离慕对于众人的探问始终不冷不热,陆麒和谢怀宣对视一眼,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很显然,罪魁祸首是现在躲在边上的长公主殿下。
谢怀宣连忙把谢宁一拉到钟离慕身边道:“谢丫头你都快要回京了,还不赶快跟慕兄好好说说话,我们闲杂人等就不多多叨扰啦!”
谢怀宣自以为颇有学问地“咬文嚼字”一番后带着大家伙儿出了营帐。
谢宁一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只能微笑着站在原地不动。
待众人都走了,她才悄悄看向钟离慕,钟离慕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一时间营帐里寒气逼人。
“我是老虎吗?会吃了你?你站那么远做什么?”钟离慕不满地开口。
谢宁一登时红了脸,局促不已,怎么每次有什么小心思他都能猜到?见了鬼了!
但是她仍旧拒不承认,反而粗声粗气道:“谁怕你!我只是懒得动而已。”一面说着她一面移步到了钟离慕床边。
钟离慕却不理她,精致闭上双眼,休息。
谢宁一见状,连忙道:“你既然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刚刚要转身离开,却觉得腰上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面倒去。
她刚要叫出声音来,嘴巴却迅速被一只手给捂住,下一刻自己便已经被钟离慕拖到塌上,整个身体都被他紧紧压在下面。
谢宁一怒视钟离慕,他此时有伤在身,力气应该不敌她才对,见鬼的是,她丝毫动弹不得。
钟离慕仍然没有松开按在谢宁一嘴上的手,他的目光依旧寒如冰窖,谢宁一垂下眼皮躲开他的目光。
只听钟离慕声音幽冷,一字一顿:“我就是老虎,要吃了你,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