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信。
妻子死在一个月前一起车祸里,那天晚上雨很大,妻子下班回来,手里还提得特意为我买的蛋糕。我要去接她,她还怪我不嫌麻烦跑来跑去。
那场车祸,带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妻子已经躺在医院,一张白色床单隔绝所有。
妻子生性温柔,我俩大学认识,刚结婚一年。
车祸后续事件处理的很迅速,那晚风大雨大,妻子没看清红灯,司机给了安抚费,主要责任在妻子这边。
我始终不能相信,明明早上还在跟你笑的人,现在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信。
我到处寻访,那些掩藏在上了年岁的老人口中的神秘人士,只为了能再见一面妻子。终于,在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寻之后,在一个偏僻落后的村庄里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穿着破旧的黑布褂,手里点着廉价的水烟,一双眼睛被褶皱几乎掩盖,深深陷着。
我说明来意,只想见我妻子一面。
老人并无二话,给我一包东西。牛皮纸,灰药粉,满满三大包,闻起来有刺鼻难受的味道,很难闻。老人说,将这药粉点在炉里烧四十九天,就能看见你想看见的。我抖着手捧着牛皮纸道谢。老人说,倘若你最后不需要见她了,再来找我就是。
我付完报酬离开,并没有答应老人什么,我那么爱我的妻子,我怎么会不想见。
回家后我立即搬了炉子,药粉烧起来的味道有股难以言说的难受。但四十九天,一个多月,只要连续烧,就能见到妻子。我的怪异行为让父母担心,但好在有方法之后我没再有过激行为。
下班回来,点上香入睡,也许心里存着能见妻子的希望,睡眠也不再糟糕。
第一周,家里死气沉沉,刚装修不久的新房一点人气都没有。
第二周,我开始会慢慢将沙发枕头搬出去晒晒。
第三周,我学着妻子以前爱好将阳台枯死的花换了新的来。
第四周。
第五周。
……
第七周的最后一天,我激动得嘴唇发抖,下班后匆匆往家赶。
家里不再毫无生气,阳台上的花带着香气,好似妻子从来没有离开一样。脚步带着颤,终于,我在客厅里看到了正绣着十字绣的妻子。
“阿慧……”
妻子回头看我,笑容温柔:“回来了。”
人死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死亡并不能隔绝一切。
我再次见到了离世三个月的妻子。
我的生活又重新溢满阳光,但妻子并不时刻都在,但我已经异常满意,妻子不能离开,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我吃饭的时候妻子就坐在一边看,埋怨我不会煮,慢慢的,我开始能做出大餐;洗衣服的时候总是一篓子扔进洗衣机,妻子就会制止我,慢慢的,我知道内衣裤要分开;有时候出差一周,回家后总要喊上几声,妻子才慢悠悠从厨房出来,还怪我忙于工作甚少有见面的时间。
就这么过了一年,外人眼里,我应该已经走出了妻子离世的悲伤里。
一次公司外派,我出差两月,回来后,我疲累至极,摊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一夜,才想起来妻子一直没出现。往常出差回来,喊上几句,妻子总会慢悠悠进来,说外面溜达去了。这次我等了一天,也没见她回话。
直到第三天黄昏,妻子才开门进来,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见声响,转头望去。妻子手里拿着几只带露水的花,笑着插在瓶子上,对我说:“我去看爸爸妈妈了。”
我没说话。
妻子说:“我还看了弟弟,我爸妈也挺好的。”
我还是没说话。
妻子笑:“你也挺好的。”
黄昏的太阳还挂着一半在天上,橙色的余晖下,妻子的笑容好看极了。
她说:“那我也就是时候该走了。”
我慌忙起身,要去抓她,但什么都碰不到。
我眼里都是泪,要她别走。
妻子摸了摸我的头,说:“阿忠,你有没有发现,这一年你见到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突然想起,工作时候不再没有精神;交际时不再心不在焉;出差数日,回来偶尔还会忘记妻子的存在。
我想否认,妻子阻住我,笑:“这是好事,你不需要我了。”
妻子那晚陪了我一晚,然后说要出门逛逛,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跟那天一样,可那天她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驱车前往偏僻小村,找到老人。老人从烟雾缭绕的水烟里看我,问我是不是不需要了。
我摇头想否认。
老人满是皱纹的眼睛弯了弯,笃定道,“你不需要她了。”
我茫然无措。
老人重新给了我一包药粉,说再点上四十九天,就结束了。这次的草药味道很淡,点起来几乎让人不察觉它的存在。点了四十九天,药粉没了,妻子再也没有出现。
我一直坚持,死亡不能隔绝一切。
直到从那个小村离开时老人说一句话。
“你看这药粉味道刺鼻难受,可闻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就习惯了?”
死亡的确不能隔绝一切,
但时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