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穀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蒍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
六月,晋人复卫侯。甯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甯子先长牂,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歂犬、华仲前驱。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歂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
译文
当初,楚国的子玉自己制作了镶玉的马冠马鞅,还没有使用。作战之前,梦见黄河河神对他说:“送给我,我赐给你孟诸的水草地。”子玉没有送去。他儿子大心和子西派荣黄劝谏,子玉不听。荣黄说:“死而有利于国家,尚且还要去做,何况是美玉呢?和国家比起来这不过是粪土罢了。如果可以使军队成功,有什么可惜的?”子玉仍然不肯。荣黄出来告诉两个人说:“不是神明让令尹失败,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为重,实在是自取失败啊。”子玉失败之后,楚成王派使臣对子玉说:“申、息的子弟大多伤亡了,大夫如果回来,怎么向申、息两地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大心对使臣说:“子玉本来要自杀的,我们两个阻拦他说:‘不要自杀,国君还没下令杀你呢。’”到达连穀,子玉就自杀了。晋文公听说子玉自杀的消息以后,喜形于色,说:“没有人再来为害于我了。蔿吕臣做令尹,不过是维护自己罢了,并不是为了百姓。”
有人在卫成公面前毁谤元咺说:“他已立了叔武做国君了。”元咺的儿子角跟随卫成公,卫成公派人杀了他。元咺并没有因此而废弃卫成公的命令,还是奉事叔武回国摄政。
六月,晋国人听任卫侯回国。甯武子和卫国官吏、大族等在宛濮结盟,说:“上天降祸卫国,君臣不和谐,所以才遭到这样的忧患。现在天意保佑我国,让大家放弃成见而互相听从。没有留下的人,谁来守卫国家?没有跟随君王的人,谁去保卫那些牧牛养马的人?由于不和协,因此乞求在大神面前明白宣誓,以求天意保佑。从今天订立盟约之后,在外的人不要仗恃自己的功劳,留下的人不要害怕有罪。谁要违背盟约,祸害就降临到他头上。神明和先君在上,加以惩罚诛杀。”国内的人们知道了这盟约,才没有二心。卫成公比约定的日期先进入卫国,甯武子在卫成公之前,长牂把守城门,以为他是国君的使者,和他同乘一辆车进入。公子歂犬、华仲作为前驱,叔武正要洗发,听说国君来到,很高兴,用手抓着头发跑出来,前驱却把他射死了。卫成公知道他没有罪,把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哭他。歂犬逃跑,卫成公派人把他杀死了。元咺逃亡到晋国。
城濮之战的大败,楚国的主帅子玉最终还是被迫自杀了,应验了前文蒍贾的预言。这样的一场大败必须有人承担责任,子玉一死楚国内部鹰派势力大受打击,鸽派势力掌权,给了晋国发展的时机,晋文公自然大为高兴。
险些亡国的卫国,为了君位依然发生了手足相残的惨剧。卫成公怕晋文公报复,自己逃亡,让弟弟摄政参加践土之盟。现在情况稳定了,又不舍得放弃君位,纵容手下杀死自己的弟弟,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读到这一段,我不由想起《庄子》中惠子相粱的故事,庄子把魏国的相位看成是猫头鹰爪下的死老鼠,我想这濒临亡国的卫国君位也不过是一块腐肉,依然有人为之生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