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讲的故事丨王宝背棺

无论哪朝哪代乞丐都是让人看不起的,当然金庸先生笔下的丐帮就另当别论了。金庸先生写的这些乞丐以乞丐之身行侠义之事,让人很佩服。这个小故事里的乞丐虽说没有为国为民,但面对诡异之事能够挺身而出最终抱得美人归也是圆满了。

话说我们老家早年间有一人家,家境一般。可这家的男主人吃喝嫖赌给家里输了个精光,自己的媳妇也卖了。这男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上吊自杀了,留下个小男孩叫王宝。这个小男孩吃百家饭长大,平日里在村子也尽可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村里人可怜他,都照顾着没让这孩子冻饿而死。慢慢的王宝就长到十八岁了,可这日子不太平,兵祸匪患不说又是闹饥荒,好容易活下来的人又赶上了瘟疫。就这么着王宝离开了故地,四处流落。王宝这一天流浪到了诸城县。

诸城现在叫诸城市了,原先叫密州,苏东坡就在这当过官,还在超然台上写下过“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的美词。这个超然台就在我姥爷家边上,出了胡同就能看得到。

王宝到了诸城县,在城里晃了一天也没找到饭吃。兵荒马乱,饿殍满地的谁家也没有余粮给一个小乞丐。王宝看着天快黑了,心想得找个晚上遮风挡雨的地睡觉啊。问过街上一个老大爷,老大爷跟他说你要是不害怕的话东关有个城隍庙你去住吧,不过那可不太平。王宝心说这世道哪还有太平地方,谢过了老大爷就去了城隍庙。

到了一看这城隍庙破破烂烂已经败落了,窗户门没有一个是整扇的。正房里都是蜘蛛网,连城隍爷身上都落满了灰尘。城隍爷神像旁边的俩小鬼,一个脑袋掉在了地上,一个左胳膊断了。王宝一看还挺满意——至少屋顶没漏不是,这房子拾道起来也能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王宝拿着墙边的破扫把就开始忙活,房子也不大,一会的功夫就收拾完了。王宝看了看神像心想自己还占着人家的房子,不给这几位归置归置说不过去。就开始给城隍爷扑打灰尘,清扫蛛网。给城隍爷打扮完以后又看看两旁的小鬼觉得这个样子实在不能伺候城隍爷。也亏得王宝在村里什么都干,木匠瓦工都会一点,这边和泥起火给俩小鬼接头续胳膊的都收拾妥当了。

王宝歇了一阵子就觉得肚子咕咕叫,这一天没吃东西竟喝凉水了。没办法,睡吧。王宝想着睡一觉等天亮再去城里头找饭吃。躺下迷迷瞪瞪要睡着没睡着的时候就觉得有人推自己。王宝起来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头歪歪,一个胳膊老是架在胸前。俩人都是一般的脸蛋,还带点蓝,要多丑有多丑,站那咧着嘴冲王宝乐。

王宝一看这俩人吓一跳,当时就清醒了,问他俩人是干嘛的。歪歪头说他俩是兄弟,从外地过来路过这个城隍庙想进来借宿一晚。王宝说我也不是这的人,也是流落在此,二位仁兄要是不嫌弃就挤挤吧。歪歪头口中谢过,又跟架胳膊从外头搬回来一坛酒,一个食盒。食盒打开来里面一个烧鸡,一个肘子,还有两盘小凉菜。歪歪头又说我们弟兄二人一路赶来还没吃饭呢,仁兄还请过来共饮两杯。王宝心里乐开花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三个人席地而坐推杯换盏一会功夫王宝就醉倒了。

睡了没一会王宝就觉得肚子不舒服,起来就往庙外头跑。就听见后头歪歪头喊道你可别出这个院啊,外头不太平。王宝心想怎么也不能在院里拉,这对神明不恭敬啊。三两步跑到城隍庙比较远的地方蹲下一阵疾风骤雨,王宝痛快了。刚站起来就想往回走听到后头有人喊道小伙子你来啊,帮帮我。

王宝过去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浑身的酒气。王宝问他怎么了。这男的说我叫贾仁,家住十字街,今天出去看朋友喝多了往家走,走到这摔倒了,腿摔坏了走不了路了。你能不能背着我回去,我定有重谢。王宝说行,我给你送回去吧。说完背起来这男的就往城里走。

可这一背起来就觉得不对劲,比一般人沉得多。王宝心想可能今我也喝酒了,所以没多大劲。走了一段又觉得右边肩膀头上疼得厉害,跟刀扎的一样。王宝就说,贾大哥你身上是什么啊,扎着我了,挺疼的。贾仁说兄弟对不住啊,我这衣服有个钩子,可能硌着你了,我现在不利索也挪不开,你再忍忍就快到了。王宝就忍着继续走,路过河边的时候,王宝往河里看了一眼,心说坏了。借着河里的倒影一看,背上背了一块棺材板。王宝这下可走不动了,俩腿直打哆嗦。又不敢声张,怕这个鬼当时就要害他。就这么着就挨了两步,背上的贾仁说话了,他说兄弟你给我放这吧,一会我家里人过来接我。靠着墙放啊。王宝心说可不得靠着墙放吗,给你立路中间你也站不住啊。放下贾仁王宝就想走,贾仁一把拉住他,说兄弟你等等一会家里人来我给你赏钱。王宝哪还敢要钱,挣脱着就要走,三两下就挣了出来,扭头就跑。

跑的时候不长看见了歪歪头和架胳膊在路上走着。歪歪头一见王宝就说兄弟你没事吧。不让你出院子你怎么还跑出去不回来了。王宝就把刚才的事一说。歪歪头乐了说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你自来投。兄弟今晚咱们就抓这个棺材鬼。三个人又往放棺材板的地方走去,老远就看见贾仁还在墙边立着呢。

歪歪头说这样,明着斗不过这个妖魔,咱们就火烧它。三人商量好,歪歪头和架胳膊拿着菜油爬上墙头浇在这棺材板上,王宝在一边躲着看棺材板淋上菜油就冲上去拿火折子点着他。吩咐妥当,歪歪头和架胳膊找菜油去了。王宝就在黑地方躲着,眼看着一桶菜油呼啦一下浇到棺材板上。王宝拿着火折子就冲上去了,火折子往棺材板上一扔,火苗呼一下地就起来了。就听火里的棺材板吱吱地叫,黑烟腾腾地冒了起来,熏得歪歪头和架胳膊都睁不开眼。不大会功夫火苗没了,就剩块黑炭立在墙上,黑炭上还扎着一根棺材钉。王宝心说原来就是这个东西扎的我啊。抬眼再看歪歪头和架胳膊都不见了。

王宝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就回了城隍庙,进了正屋一看乐了,俩小鬼本来蓝洼洼的脸都成了黑炭了。

两鬼一人席地而坐又开始喝了,席间歪歪头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个棺材精是被一只渡劫失败的狐狸占据了。这狐狸在丈日山上修炼成精,渡劫失败肉身被毁,仗着也有仙缘护体元神才逃脱了出来。本想附到死人身上再度修炼,钻入了一个本地百年前望族的坟墓。狐狸挑了个大坟本想着望族尸首保存得好,谁想到是个百年老坟,棺内仅剩下枯骨一具,无法附身。狐狸元神虚弱,没有办法就进了棺材盖暂时委身。可这棺材不知道被哪位有道高人下了符咒,狐狸竟然无法脱离出来,只能成了棺材精。恰好有盗墓贼进坟偷盗,狐狸将盗墓贼蛊惑后将棺材盖背出,可背不了多远就盗墓贼就被棺材钉扎得失血而亡。狐狸自己也无法移动,只好在原地等待贪财或者心善之人继续背自己进城好吸取活人阳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背下了山到了城隍庙附近。城隍爷也多次想消灭这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奈何这棺材盖竟然能保护狐狸不受伤害。城隍爷也因此受到牵连在天庭受难,说是等到棺材精被灭再放你回去。天长日久的城隍庙也就逐渐破落了,剩下歪歪头和架胳膊俩小鬼没有了香火供奉,法身还被摧残破坏。歪歪头说着说着跟架胳膊相拥而泣。

王宝纳闷了为什么我能将棺材盖背进城里不受伤害呢?歪歪头接着又说我俩看你替我们修补法身辛苦,便将城隍爷珍藏的酒与你共饮,是这酒护住了你的阳气。虽说手艺差点,你看我这头歪着,我兄弟这胳膊还不能打弯,但还是谢谢你的高义。王宝这才恍然大悟,俩鬼一人继续痛饮。正喝着呢,歪歪头和架胳膊站起来对王宝说,城隍爷回来了,咱们恭迎吧。说着门口就显出了城隍爷,城隍爷看着歪歪头和架胳膊不禁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俩偷摸去海南了吧,怎么晒成这个样子。城隍爷过来谢过王宝对王宝说你受苦的日子到头了,我再送你一桩姻缘如何。王宝纳头便拜,城隍爷在他耳边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王宝在城隍庙里呆到第二天天黑又往十字街走,要按照城隍爷说的去找自己的良缘。根据城隍爷说的王宝到了城里绸缎庄的后墙坐着装睡觉,城隍爷嘱咐他不论听到什么都要一动不动。王宝在墙根一直等到谯楼上鼓打三更,就听见墙拐角有人说话。一个说,哥哥你可别忘了,明天就是这家的小姐日子要到头了。我捣鬼让她三更天肚子疼下床方便,你就变做个小蝎子藏她鞋里蛰死她。这刘小姐一死,咱们弟兄三个就能团聚了。有一个声音说兄弟放心,明天看哥哥的手段如何。

说完就没动静了,王宝忍着坐到公鸡打鸣这才起身。心想果然跟城隍爷说的一模一样,这刘小姐乃是男人转世,他的兄弟横死要带走她好一起做孤魂野鬼。说着又按照城隍爷的吩咐开始敲绸缎庄的门,见了刘掌柜,王宝将事情一一道来。刘掌柜早得城隍爷托梦对此事深信不疑。俩人便等到半夜,果然听见房内刘小姐哼哼唧唧,又听见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王宝大喊一声,姑娘别动。跳进窗户,一脚踩住姑娘的绣鞋。刘掌柜此时才进门,哆哆嗦嗦的掌灯,又安慰自己的女儿。王宝脚上用力狠劲地在地上揉了揉,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绣鞋里的毒蝎子死了。

刘掌柜看王宝老实勇敢就收了做个小伙计,数年以后王宝迎娶了刘小姐做了一对夫妻。据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活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落网之鬼搞的事情。

王宝活到八十八岁,平生爱护穷苦常做善事,去世后就在本地做了城隍爷。最可怜的还是歪歪头和架胳膊,到现在俩人的脸也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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