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之后,薛洋便开始了在这炼尸场心无旁骛地炼尸试验的日子,金光瑶偶尔过来,有时是为了将那些触犯金氏的修士送与他做炼尸的材料,有时是为了查看检阅他炼尸的成果,有时却只是单纯地带他逛兰陵城、请他吃好吃的。

不知不觉的,薛洋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了有人会在他吃完东西后付账,习惯了有人会替他的心血来潮收拾烂摊子,习惯了有人这样的陪伴他、纵容他,以至于不再执着那人脸上挂着的笑是真是假,甚至明知那双弯弯的眼睛背后是数不清的害人于无形的算计,也觉得无所谓了。

金光瑶不知第几次替他赔了砸摊的钱时,叹着气问他为什么不能偶尔试着做一次正常的客人,他嘴上不屑道他在夔州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用钱买,心里却知道,现在和在夔州那时是不一样的,在夔州时只是单纯的不想付钱想砸摊想发泄,现在更多地是觉得看金光瑶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很有趣。

薛洋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对劲,却又懒得深究,无所谓的,左右他与金光瑶是互相利用,金光瑶需要他来修复阴虎符,他需要金光瑶提供的炼尸材料与各种便利,逢场作戏也好,阳奉阴违也好,又有什么关系,日子这么过就好了^-^。

但是,在青楼听到金光善与那些娼妓谈论起金光瑶只用了四个字“唉不提了”时,看到金光瑶定定的、像是长在脸上似的笑容时,薛洋又觉得一阵烦躁,久违的觉得这张脸上的假笑是如此刺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洋故意笑得夸张,“你刚才真该找张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笑的太难看了了,真他妈假的恶心人。”

金光瑶哼了一声:“你个小流氓懂什么,再假再恶心人也得笑。”

薛洋嘴上不屑道:“你自找的。谁要是敢说我是婊子养的,我就找到他老娘,老子先操上个几百遍,再拉出去扔窑子里让别人操上个几百遍,看看到底谁才是婊子养的,多简单。”

金光瑶听着少年懒洋洋的语调说着再恶毒不过的话,不约而同地与记忆中的一个稚气的声音重合,他笑了一声:“我可没有你那闲情逸致。”

“我不介意代劳啊,你说一声,我帮你去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洋说完又夸张地笑了几声,但连他自己也为心里的愤怒吃惊,明明只是在调笑,他却似乎是真的想要杀掉那些人,想要为这个始终伪装着的少年做些什么,想要看到他故作的笑容背后的真正面目。

金光瑶早已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浑不在乎地道了一声不用,却又交给他第一个与炼尸修复阴虎符无关的任务,他要他去云梦,帮他清理一个地方。

薛洋听到过金光瑶母亲曾是云梦有名的娼妓,料想云梦便是金光瑶的故乡,他隐隐猜得到金光瑶要他清理的是什么,心里竟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期待与兴奋来。

于是,当再次遇见那倒霉的小贩时,薛洋为了不辜负那小贩眼中的惊恐,也为了发泄一下方才的烦躁,不经思考,二话不说抬脚便踹。

不想却突然被一记拂尘狠辣辣地甩到了手腕,急退数步,再看手腕上已起了数道红痕,抬眼只见一个黑衣道人,一脸冷厉地看着他。

薛洋当时便与这黑衣道人打了起来,出手刁钻狠辣,自己不过擦了一下他的左臂,连皮肉都未伤及,这道人眉宇间却登时凝结了一阵寒气,仿佛极为反感,难以忍受,薛洋冷笑一声,再次出手,那道人也越发不客气,眼看他的拂尘便要扫上自己时,薛洋知道躲不过,咬了咬牙准备承受时,一个黄色身影拦在了身前。

“看我薄面,宋子琛道长且住手。”金光瑶温声道。

薛洋在金光瑶身后,却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明亮的眼睛狠狠瞪着那黑衣道人。

“宋道长,这是我兰陵金氏一位客卿,”金光瑶苦笑,状似无奈道,“宋道长有所不知,他......脾气古怪,年纪又小,烦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这时,一个清凉温和的声音传来:“倒的确是年纪尚轻。”

仿佛夜色中一抹月光,一名臂挽拂尘、背负长剑的白衣道人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三人声旁。

薛洋不耐的啧了一声,只听金光瑶温声道:“晓星尘道长。”

目送那两道士离去时,金光瑶与他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君子”,薛洋还只十分不屑。

那时的薛洋还不知,“晓星尘”将是除了“金光瑶”外也同样伴随他漫长一段时光的三个字,给他痛苦怨恨,予他温情陪伴,留他孤寂半生,让他几近疯狂,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与晓星尘的这一段相遇到底是福是祸,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薛洋出发去云梦时,金光瑶将铸好的降灾给了他,剑柄上凸出铸了两个字“降灾”,字迹端正遒劲,与这两字所代表的意思倒是大相径庭。

薛洋笑嘻嘻收下,转身便走,与金光瑶挥手告别竟也没有丝毫留恋,伴着心里的隐隐期待踏上了行程。

兰陵与云梦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薛洋赶了两天的路,方才到了云梦,在街上随便抓了个人问了思诗轩在哪儿,那人战战兢兢道了方位,却又小心翼翼地提点了一句思诗轩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公子莫要意外,薛洋冷笑一声,心想纵使它今日依旧辉煌,他薛洋出手,也是命不久矣。

薛瑶松开那人的衣襟,大摇大摆的往他说的方向寻去。

这是一处装修精致的小楼,门匾上以秀丽的字体写着“思诗轩”三个字,门口站着一个犹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但是年纪已不小,尽管努力打扮的娇艳,反而更显违和,站在门口应是在迎客,但却面无表情,懒懒散散,毫无热情可言,而与之对应,也丝毫不见来往客人,不论门里门外都是冷冷清清,如果不是还开着门,说它倒闭了也不为过。

那女人看着薛洋朝着这边踱步过来时,半垂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光,整张脸也似重新绽放出光彩,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手绢,笑着迎上来:“这位公子有些眼生啊,第一次来吧,”说着又冲楼里喊了一声,“来客人了,都赶紧出来招呼。”

薛洋懒洋洋地迈入,便听见楼里一阵小声的埋怨:“怎么可能还有客人来?这破店赶紧倒闭关门得了。”

“是啊,现在这样等坐着等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来个痛快。”

这女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小声的讨论,厉声道:“哪个想走现在就滚,别在老娘眼皮底下嚼舌根,更别脏了客人的耳朵。”

说罢又回头诞笑着给薛洋赔礼:“公子莫要见怪,下人不懂规矩,我回头收拾他们。”

薛洋笑了笑,没有说话,顾自坐在了大厅里的一张圆桌旁,那女人连忙命人前去泡茶,自己站在圆桌一旁,等待薛洋吩咐。

薛洋却顾自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虽然没有客人,但这楼里依然打扫的干干干干净净,桌椅也都摆放整齐,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也还时刻准备着会有客人到来。

楼内有两层,一层中央是一个空台,周围帘幕垂垂,应是楼内女子表演技艺所用,空台前方摆放着桌椅,客人坐在这里可观赏表演,空台后方则是一方宽阔阶梯,通往二楼,二楼是各种包间客房,四周围着木质雕花栏杆,圈出这小小的天地。

薛洋看着这层阶梯,却隐隐地有些眼熟,仿佛记忆中曾见什么人从这里滚下来过,莫非自己来过这里?他在去夔州之前,一直在居无定所的四处流浪,到过哪里也不曾注意铭记,若是巧合之下来过这云梦,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自己幼时可能来过金光瑶的家乡,甚至和他到了同一座楼里,薛洋心里生出些隐隐的欣喜,却并未深究这欣喜到底为哪般。

不多时,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送上热茶,方才在门口迎客的女子应是这楼里的主事,连忙小心翼翼的给薛洋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公子,请慢用。”

薛洋随意喝了口,觉得味道淡淡,无甚新奇,放下了茶杯,开口道:“你们这里有个叫思思的么?她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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