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想。这是马丁路德金老师布置给我的背诵课。许是在高中,我曾慷慨激昂地朗诵过,倒不是于万人的注目中,不过是顶着老师的期待和同学们的起哄声硬着头皮挪步到讲台的。我说我有一个梦想,好在是英语,这稍稍减轻了我心内的尴尬和赧然。要是我真的要当众呐喊自己的梦想,那准得羞死人了。
是的,我羞于说梦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望着我,我甚至都不敢有梦想。但我可以偷偷地藏个梦想。我确实有。像小时候我们都是举手回答老师说我的梦想是当科学家,要不然就是光荣的人民警察和人民教师;等长大些,要是我被老师指名了,我就说我想成为音乐家、歌手和演员,作家是说不得的,因为这是真的。高中也是,那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想象力的巅峰时期啊。只不过那会儿没人关心我有没有梦想,他们单单是问你读文读理呢,准备报考哪所大学,专业好就业吗,能赚大钱吗…诸如此类,但我们是真的相信读了大学就可以实现梦想了。等真来到了大学,身边人却都对这个讳莫如深。“这个”说的就是我们一直谈论的那个,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别说出来了,它跟伏地魔的名字一样。我们假装自己可没有那玩意儿,那代表着你还没长大,像个小孩子似的。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梦想,但我不敢让他们晓得,所以我须得偷偷地想。
我想啊想——所谓梦想啊,你不多想想多发发梦,那叫什么梦想啊——直到我发现原来光靠想象它是没法成真的。可我继续想,想啊,在麻雀般的又是书又是电脑的宿舍里,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公共课教室里,学校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见证过我的想象有多疯狂。然而,当我回到这所小小的出租房里,我就会不敢去想。我的小房子实在小得可怜,它装不下我想要的那个。或者说,它会让我的那个彻底暴露于我眼前,一览无余的。那样,我曾极恐惧的事情就发生了——除了梦想,我竟一无所有。此刻的我就安坐于小房子里,比自己想的好受点,毕竟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我连梦想都没有啦!没人能说我什么,包括我自己。
说真的,我不大喜欢这样,什么都不想。这小日子过得就如一滩死水。我觉得很有必要给自己找点什么东西替代那个(当然,有那个时我也没有变得比现在好多少),比如考试。于是,我报考事业单位,参加公务员考试,司法考试和注册会计师足够难搞,甚至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教师资格证考试我都想染指一下。大不了就是耗费点时间,总比什么都不干来得好,我想,权当是消磨时光好了。而现实是,我感到满足了,像这样大早六点爬起床,半夜十二点刚刚落枕,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充实,得劲!仿佛我正在为什么而努力似的!对我而言,仅仅是比无所事事好那么一星半点。试想,要是我不这样,我还想要些什么呢?
我想——于小小的房子里,我望着头顶的日光灯——有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有很多很多的房间,一个房间有最快的网络,一个有很多的吉他,一个房间有我漂亮的衣服,一个房间住着朋友和他的爱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孙燕姿在《完美的一天》里如是唱道。这是个稍微像样的梦想。没错,如果是我,我正应该拿它——一所大房子来替换这样那样的考试啊!这将使得我变成一个既有进取心又脚踏实地的青年人,那可比我和我的小房子体面多了。光是说可不成,我得把它写下来,然后贴在床头,让自己夜夜都于这“大房子”的美好想象里入睡。
对了!正好将今天打印的准考证也贴旁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