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老家的村子里读过一两年的小学,那还是一个充满着可能的时代,没有变态的房价,没有高涨的物价,仿佛是不管你做什么,都能赚到钱,唯一的压力,就是如何才能赚更多的钱。那时,父母似乎预见了什么,便把我寄养在远方穷山穷水的老家,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即使他们对我有多么的不舍。
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因为生活环境的变化有太多的感伤,唯一不同的,就像吃肉,买零食一样,就是很多原本我认为很平常的事情,在老家仿佛成了一种奢侈。
学校和村子有两三个山头的距离,在那个闭塞的时空里,除了上学读书,少有的乐趣就是往返于学校与村子的山路。孩子的天性就是好玩,在村口的土地庙的拜地公,在旁边的田间抓泥鳅,在旁边的山坡上拔狗尾巴花,用火柴炮去炸留在村口的牛粪,于是乎,在那一条蜿蜒曲折的天然游乐场,田间山头与路口,总是飘荡着着我们嘻嘻哈哈的欢笑,传遍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前年清明,我回去了一趟,某个时刻,我独自一人出门,想重温曾经的山路,一路行走,满脑子都是儿时的画面。等我再一步一步走到那些山头时,突然间所有的画面都分崩离析,那种感觉,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真特么无聊。这种枯燥无味的说辞,让我再也无法体会到儿时的乐趣 ,人的成长,仿佛也是失去纯真快乐的过程。
在我的童年时代,在那个穷山穷水的田间山头,孩子们的心头,永远开着一朵彼岸花,绽放着温暖的光芒,照映在现实之上,让孩子们的内心留存美好,渴望远方。它不单单是我们田间里抓泥鳅嬉戏,抑或是嘴里衔着刚摘取的狗尾巴草,它更是一种纯真的快乐,自发的美好,也因为这样,我们拥有了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到如今,很多村子,黄土瓦房都换成了华丽的洋房,凹凸不平的山路也铺上了平滑的水泥,吃肉也不再成为了一种奢侈的期待,网络宽带让闭塞这个词语成为了过去,人们甚至把自己的家布置成农家乐,接待城市的旅途游人。彼岸,已经不再彼岸,一切似乎触手可及。
更多人像我一样,城市与家乡的距离不再成为时空的障碍,早上一个电话,然后搭上高铁,晚上我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家乡菜,社会的飞速发展,让曾经的彼岸,变成了我随时可以触碰的后园庭院,所有交错横亘仿佛一夜间变成了平行世界,实在令人伤感,却又无可奈何。
从 “好想再去感受一下” 到 “也就是那样子罢了” 这种极速的变化,快到让人来不及做好接受的准备,而当人们真正意识到改变之时,伴随而来的便是漠然和冷视,曾经那些需要仰视的彼岸,渐渐变成了平视,然后再到俯视。而彼岸一方的人群,内心也悄然发生着微妙变化,曾经艳丽的彼岸花,也愈发的平庸起来。
我仿佛明白了父母当初的预见。
一幕幕不一样的围城,城里的人想进去,而村里的人想出来。进去的人总想追寻一些失去的东西却又一无所有,而出来的人想要证明自己却又被无情扼杀。这一进一出的冲突总让人哭笑不得,人们在进进出出的行走间,似乎都已经淡忘了田间的老水牛,树梢上的鸟叫,徐徐吹拂的山风,还有盛开在山头的彼岸花。
一切都远去之时,谁还会知道彼岸之上盛开的花朵呢?
还好,一切都会过去,儿时的玩伴,成家的成家,闯荡的闯荡,他们早已不再跑到山头摘取花朵,不再在田间学老牛的哞哞而叫,不再为了喝一口甘甜的山泉翻越山头。我想,就算我们再次碰面,也感受不到曾经在心里盛开的彼岸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