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爱着那个死去的人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本市昨夜横竖大道中心发生一起车祸,一辆摩托与小货车相撞,受伤者现已送往医院救治,货车司机目前下落不明疑似肇事逃逸,后续本台将为您播报详细情节”

“一大早的什么破新闻,晦气!”阿胜一只手刷着牙一只手剃着下巴胡须,嘴巴也没闲着,听到不顺心的事情就破口大骂。泡沫飞溅到四处,声音大得盖过了播报声。有些生气的阿胜也没心思刷牙了,咕噜两下就清掉了嘴里的泡沫。“走了,上班去了”阿胜似是对着房子里的人说话,关上门声音还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着,显得略微有些渗人。播报的声音还在继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荣欣市已经连续三年蝉联了国家最佳发展模范城市,更是在去年拿到了国家重点扶持指标。蒸蒸日上的荣欣市使得本市的居民引以为傲外,还会致使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这座钢铁城市。人们都指望能够在这里出人头地,阿胜就是其中一员。天才刚蒙蒙亮,整座城市的城市线已经给天空挂上了一串彩灯。阿胜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刚好一点的心情又开始有些糟糕,这些人都和自己一样想踩在别人的头上。想到这里,阿胜抽出了一根烟。这是阿胜身上最后一支烟了,就在阿胜正要把烟叼在嘴里的时候,绿灯亮了。人群开始攘动起来,仿佛一潭死水有了一丝生气。阿胜这个时候也有一丝生气,他把香烟攥在掌心反复蹂躏着塞进了上衣口袋。很快,熙攘的人群不见了。人们涌向城市的四面八方,在这个站台上只留下了一点阿胜揉搓掉落的烟草。一缕微风拂过烟草飘絮飞舞着,擦除了阿胜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在路上,阿胜把摩托骑得很快。两旁的街景飞速倒退着,让人应接不暇。阿胜此时显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他猫着身子眼睛专注着前方。城市中心的街道都修的很宽阔,但阿胜知道固然如此,以往每年还是有很多人死于交通事故。在这个城市,没有人不是每天都在疲于奔命。人们没有闲暇,不做无谓的交谈,阿胜有时觉得这里的人比这座钢铁城市更冰冷。 

很快,阿胜就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这是一家造冰厂,在这之前阿胜还做过装卸工和货运。而在阿胜的记忆深处还有一段经历,那段日子里阿胜只觉得人生黑暗到了极点。凭着对生的渴望,他还是顽强地撑了过来。度过苦难的阿胜并没有颓废,不仅是为了获得了重生更是为了那道闯进自己生命里的光。少年注入了光摆脱了黑暗,他开始变得开朗阳光积极。而现在阿胜又变得和从前一样,只有在触及心里那道光的时候阿胜才能找到一丝之前的影子。此时阿胜已经把摩托停放到了一边,没有第一时间进去。他习惯地倚靠在车身上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没有名字也没有存在电话簿。电话那头只是“嘟”地发出声响,阿胜没有等待接听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对于这份工作阿胜并没有什么想法,每天他只需守在机器面前机械性地托运一下冰块。这让本就有些许颓废的阿胜彻底失去了动力,整日浑浑噩噩地过着。一上午阿胜都沉浸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以往也是如此,这是他唯一能够消磨时间的东西。因为工作性质一般都会给大家比较长的时间休息,所以午饭时间也会比较长。大家或是因为疲倦又或是感到压抑,都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食物。没人愿意打破这份沉重的气氛,和这会儿相比阿胜觉得嘈杂的生产车间也不是那么难受了。直到晚上加完班,阿胜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双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上有些僵硬的面部表情缓和了一些。只是这一会的工夫,阿胜发现车间只剩下寥寥几人。

阿胜没有随着人群一起下班,按照规定他最后离开关上了灯和门。路上,阿胜骑车行驶在街道上。即便是夜晚,整个城市仍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他掀开了头盔盖吹着风,开始释放一天的疲惫和倦意。然而没有等阿胜舒缓一下,天空便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闷雷声。阿胜还没抬头,雨点已经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这就是我的人生吗?”阿胜自嘲地说道,他没有合上盔盖仍旧自顾地骑着车。但没过多久,阿胜已经被雨水砸的睁不开眼睛了。“靠!”说完阿胜一把将头盔盖上,油门轰鸣着把摩托骑的飞快。

 

 

很快,阿胜就来到了城市的横竖大道。道路开阔明朗四通八达,简直横竖贯穿了整个城市中心。或是因为处于繁华地带,即便道路宽阔开敞都还会有很多事故发生。因此政府将道路交叉口的红绿灯时间设置的很长,光是彼此间隔的时间就有十秒之久。阿胜望着对面的红灯,因为水雾的原因阿胜目光变得有些恍惚,就好像看到了家乡过节的红灯笼。他已经有几个年头没有回家了,父母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一同去世了。前两年阿胜都会回去祭拜一下父母,后来到了荣欣市孤家寡人的索性也就不回去了。阿胜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有些花眼了。

    绿灯,亮了。阿胜驾驶着摩托动了,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头盔表面。风似乎愈演愈烈,像恶鬼一样咆哮着,拉扯着阿胜朝路中间驶去。但此时的阿胜并没有察觉到,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视线极为地受损。阿胜只能凭着感觉行驶着,他只想快一点回到家里。就在下一秒,砰地一声。阿胜隐隐感觉自己腾空飞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袭来。他和一辆货车撞在了一起,又是砰地一声。头盔砸在了地面,碎裂的尖锐碎片瞬间划破了阿胜的脸。腹部也在钝物的巨大作用力之下裂开了一个口子,相反头部因为有头盔的保护并无大碍。阿胜趴在地上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已经让他粗喘如牛。汗水顿时涌现出来混杂着雨水冲洗的血水,视线一片模糊。阿胜放弃了,他趴在地上只看到一辆货车绕过了自己远远地开走了。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早上插播的那条新闻,阿胜心里透着最后一丝失望。

 

  几分钟后,他又一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短短的几分钟对阿胜来说每一刻都是钻心的痛,好在阿胜的意志力足够坚韧。在适应过后,他成功地站了起来。腿部所幸尚能正常行走,他看了一眼已经离得不远的家门,咬着牙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阿胜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强过,他的左眼已经睁不开了右眼也只是眯着一半。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的样子,摇摇晃晃。但阿胜知道,自己一旦睡下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阿胜终于到了楼底下。他一步也没有停留,径直挣扎着上了楼梯。平时一层楼的距离在此刻显得无比遥远,阿胜一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抓着扶手,一步步地向上拖动着脚步。血液透过指缝渗透出来随后凝集在一起滴落在楼梯上,然而在这样雷雨交加的黑夜里没有人注意到阿胜的情形。扑通一声,阿胜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道闪电闪过,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阿胜摔倒在了地上,他已经感觉自己就要到了极限。但就在阿胜要闭上眼睛地时候,这道闪电,给阿胜注入了最后的力量。他看见了房子里的东西,接下来的这一刻绝对是阿胜这一生中走过的最长的路。此刻阿胜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他只能用手在地上爬着走。由于用力过大的原因,指甲刻在木板地面上发出极为晦涩难听的声音。又是一道闪电刺啦划过,阿胜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身后拖着一条鲜红的血线。电光一闪而逝,随后又会亮起。阿胜的房子忽明忽暗,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伏地而行。

阿胜艰难地爬行着,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向着更深处望去,仿佛那里有着让他极为在意的事物。他到了,凭着自己对家的熟悉和不时亮起的闪电,阿胜终于来到了这个房间。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袭来,阿胜没有在意只是努力抬头望着前面。夜很黑,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月色。闪电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闪过,阿胜短暂地获得了光明。房间随意着堆放着一些杂物,占据房间中心的是一个玻璃方棺。阿胜咧嘴笑了,结合此时的情景让人毛骨悚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那束光在呼唤着自己,阿胜骤然面色红润起来爬向了方棺。这个时候阿胜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了关于她的记忆。在阿胜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带着一腔孤勇投身到自己向往的这个城市,但年轻气盛的阿胜走了一步差点让自己坠入深渊的路。为了进功求利,阿胜无意间卷入了一个黑暗的组织。葬花吟,这个组织的名字。阿胜起先觉得这个名字梦幻又带着一些刺激,但之后的日子成为了阿胜一生的梦魇。葬花吟,其实葬的是人。之所以会吟是因为有些并不是死人,而阿胜的工作就是负责把他们埋了。眼前的景象给少年的心带来了巨大的震动,想要逃?阿胜虽然刚涉世不久但也明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自己如果闹的动静大了恐怕下一个葬的就是自己。

后来,阿胜认识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女孩的工作是负责给那些还未死去人喂药,一开始阿胜见到女孩的模样心里一阵胆寒。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阿胜发现女孩和自己一样也是失足掉入了深渊。之后的日子里,女孩成了阿胜人生黑暗里的光。两个人彼此约定相互扶持,终于在坚持了几个月后警方侦破了这个组织,救出了阿胜和小雅。现在想来,时间倒是意外地和市里拿到指标的日子相近。“幸运的”阿胜迎来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小雅死了,阿胜陷入了崩溃和自责当中。如果不是和小雅的约定,阿胜早就和她“重逢”了。身体一阵痉挛的疼痛将阿胜带回了现实,他看向了玻璃棺里的小雅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后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依靠在玻璃棺上。慢慢地阿胜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一个个熟悉的数字。“叮铃铃,叮铃铃”,这个时候桌子上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声音遍布在空荡的房子里配合着窗外的黑风暴雨显得格外渗人,一道闪电闪过短暂地照亮了房子。只看到阿胜望着小雅微笑着,轻轻吐出了一句同样熟悉无比的话语。“我到了,小雅。”轻飘飘的一句话语落在漫天的雷雨声中简直微不可听,阿胜已经闭上了眼睛。前面一系列的动作已经牵动了阿胜的伤口,他一直没有出声怕惊扰了玻璃棺里的女孩。此刻在和小雅说完这句话之后,阿胜心神放松了下来。一股巨大的倦意如潮水般向心头涌来,阿胜面色挣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雷雨轰鸣了整整一夜,彻夜洗刷着这座城市。天终于亮了,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这座城市的时候,底下的人们早已热火朝天地投入了新的一天。街道在经过一个晚上雨水的冲刷显得干洁无比,房户的玻璃也是焕然一新。阿胜的小出租屋也不例外,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洒在了房间里。屋内,阿胜面色平静地靠在小雅的身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手机已经滑落在一旁,地上还有一个小木箱。木箱是开着的,里面有以前阿胜和小雅的照片,最底下放着一份白纸的文件。文件内容不得而知,在照片的堆压下只能依稀看到几个字。

癌症,病危。患者:林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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