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这段时间我陷入了一种赤贫状态,我和菜头站在一家东北饺子店门口看着里面的饺子,热腾腾的,我想冬天了应该吃碗饺子,哪怕这座长江附近的小城市不至于寒冷到冻掉我的耳朵。
菜头数了数自己身上的钱,剩下的钱只剩下五块,菜头看着我说,哥,真要吃碗饺子吗?要不买个两块钱烤肠回家顶顶算了?
我看着他,很想像那些得不到玩具的孩童向父母撒泼耍混,我说我今天就得吃上一碗,我们一块凑钱,今天就得吃上一碗。
最后我们拿着手里的十块钱买了最便宜的一份饺子,韭菜鸡蛋馅的二两饺子,店里其他人啃着酱骨架和一大碗三两的猪肉饺子,店主给我们下单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有喝多了在店门口吐了一地呕吐物的酗酒者。
我和菜头夹起一个饺子,把它浸到醋汁里,这醋汁是我调过的,加了葱花辣油和蒜泥,我把饺子浸在醋汁里,就像教皇给新生儿受洗那般庄重又随意,很可惜,这家店不是东北人开的,一看就是这南方小城里的人挂羊头卖狗肉,饺子皮比我的脸皮还厚,里面的肉和菜比菜市场扔下的烂菜叶还少。我对菜头说,今天之后,如果再不发工资,我们就得上街要饭了。
我不太好意思说我是干什么的,因为这工作丢人,菜头和我一样,我们骗家里说我们考上公务员了,所以我们家人以为我们分别在药监局和图书馆,每天端着铁饭碗,每天吃饭都香,什么都打不垮我们,金融危机和疫情都打不垮我们,家人们觉得我们一定会混的比他们好,这样说也对,一个月两千的工资和社保是比他们当年100块一个月多。
我和菜头很快吃完了一碗饺子,我顿了顿,端起醋汁喝了。我真的饿,我对菜头说,我还想吃点什么,我想起来我和菜头在舞台上蹦啊跳啊的,我把架子鼓棒甩到他头上,他开心得像只猴子一样咿呀咿呀得手舞足蹈。那是我们上一次演出,那个时候是元旦节,日子是冰冷冷的,像南方的冬天一样,没有落雪的浪漫风景,只有刺骨的赤寒,让人觉得哪怕是新年也没有任何盼头。那个时候我拿着350块钱一个月,350就是我一个月的财产,够不到这个城市的最低工资标准,我和菜头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由又快活,我和他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嘴里冒出的白气像是一个个烟圈。我说这样也能想象自己抽了口烟,他说我没出息,画饼充饥。
我已经过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女朋友跑了,没有谁能忍受自己男朋友一个月赚350,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有没有意义,是不是活着的价值就只值350,我二十一岁,在这个黄金般值钱的年纪,只能给这个社会创造350块钱的价值,像个没用的垃圾,只能扔到垃圾焚烧炉里烧成灰。
我扫完一碗饺子,想抽根烟,菜头把身上摸遍,摸到一包开封的烟,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烟,菜头把那根烟给了我,说我好久没抽了,多抽抽吧。
菜头说,我要回老家了,哥们,我拖不起了,爸妈年纪大了。
我没吭声,烟熏的我眼睛疼。
菜头还说,哥们,你也该给自己搞个正经事做了,搞乐队什么的赚不到钱啊,我们没才华,真的,认了吧。
烟快抽到屁股那了,我舍不得熄,我好久没抽烟了,这感觉让我好像回到高中的时候,我第一次抽了烟,呛得我要命,立马摁灭了,还有老长一截,我偏偏给摁灭了。
菜头说,灭了吧,烟都烧到你手了。
菜头说,社会真的不好混啊,混不动了。
我说,你说得对,回去吧,回去有烟抽。
我说,咱们两个就是脸皮不够厚,脸皮够厚,这个世界上什么钱赚不到?我们就是太要脸了
我说,我明天再去找老板要次工资。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乜斜着眼看我们:这儿不让抽烟,麻烦出去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