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下雪了,看着窗外洋洋洒洒飞扬的大片雪花,突然想起儿时第一次在家乡那个简陋的小镇火车站接父亲的场景。
在我的记忆里,对于父亲的印象是敬畏甚而陌生的。这样的感觉也许源自父亲的不苟言笑,而他每次从济南回家,不是农忙季节就是春节假期,一年也就见一两次,所以我心里总是怯怯的。
父亲每次回家都是坐着绿皮火车,从镇上的临时小站下车,母亲提前等在小站上接父亲,那次破天荒的竟然让我去接站了。
那天去的时候是白天,我骑一辆很破的旧自行车,很早到了车站,环顾四周才知道,镇上所谓的火车站,没有候车室、没有站台,只是铁路边一个极简陋的停靠点而已。
我就读的小学在农村村子里,从小连小镇都没有走出去过,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呼哧呼哧冒着浓烟的绿皮车,当它从遥远的地平线嘶吼着驶近我时,我既胆怯又兴奋,竟然有些眩晕了,眩晕得手里紧紧抓着的自行车也有想要溜走的感觉,车子很旧,但我依然生怕别人偷走了它,死死的用不高的个头和两只手护着它,抓着它。
火车每停靠一次,会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他们沿着高高的陡坡小心翼翼地走下来,然后被家里的人欢天喜地的接走。
每停一辆火车,每下来一个人,我的眼睛都要眨也不眨的盯着,生怕错过了父亲,一边眼巴巴的等着父亲,一边想象着父亲回来会带来什么好吃的东西,是那种好看的糖,还是其他见也没见过好吃的东西呢?
然而,从黄昏一直等到天黑,左等右等依然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对火车的好奇心也没有了,我开始变得害怕起来。
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我,一个梳着小辫的傻呆呆的毛丫头,眼看天黑透了,小站进出的人也越来越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差点哭起来,不争气的肚子也开始叽里咕噜饿地叫起来。
当我不知所措的就要哭出声来时,哥哥骑着邻居家的自行车赶来车站,他说父亲已经回家好久了。我问是怎么回去的,他说是走回去的,大包小包走回去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了。
回家的路上,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哥哥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看到父亲严厉责备我的样子……
那天,没有月亮,村子是没有路灯的,回村的土路更是坑坑洼洼。天太黑,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已记不清摔过几跤,只记得哥哥嫌我骑的太慢,他往前骑一会儿,总要停下来等我一会。终于骑到村子里,刚拐进胡同,一束手电筒的光束照了过来,是父亲等急了,从邻居家借了一个手电筒,准备走着去接我们。
“爸爸,我没看到您,我一直认真盯着火车呢。”我胆怯的望着父亲,哽咽着说。
“傻孩子,不怪你,爸爸从另外一个小道过去了,那条路只有你妈妈知道,”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温和地说:“走,回家,爸爸给你拿好吃的。”
到家后,父亲从包里取出几块有着漂亮糖纸的糖和几块奶油饼干,我甜滋滋地吃着美味佳肴,这可是我期待很久的东西呢......
后来,我走出了村庄。
再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车。
现在,我们老家那个小村子到济南也有了高铁,村村通了公路,家家盖起了楼房,明亮的路灯让整个村庄变得恍若白昼,镇上那个简陋的小站也早就消失不见,原来的车站附近建了一所电厂。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有了,唯独不变的是对故乡的深情!
随着年龄增长,淡忘了很多儿时的记忆。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却一直清晰的记着第一次接父亲的场景:绿皮火车,冒着浓浓的白烟,咣当咣当的节奏,还有那束泛着父爱的手电筒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