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车站便知不妥,预报温度同前日,但飕飕寒气直往皮孔内钻。唇青脸紫非我一人,几乎所有人都上了老天爷的当。动车开往都江堰,行至半路,雨花溅上窗玻璃,伞也留在宾馆,懊恼不已。
买雨伞,又买雨披为御寒。雨越下越大,地面很快积满水,先时个个垫脚尖,蹦蹦跳跳,待到鞋袜湿透,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在意了。出来春游的孩子,淘气的,故意往水里蹚,三五成群,好不快活。
先看“放水大典”,以天地山水为背景,用现代声色灯光为辅,加之人多势众,不过如此。内心正腹诽,忽听祭祀官一声:“放水!”轰轰隆隆喧嚣声逼近,对面小山斜坡上忽有一条白龙奔腾而下,先裂成两股,再各叉出许多支流,瀑布大大小小,哗哗不止,舞台水汽氤氲,如仙如幻。
大地得到浇灌,欣欣向荣,市井小民或在龙舟,或在酒肆,或于家门,于阡陌中,忙碌、游戏。演员们身着古装,各行其事,仿若行动的清明上河图。
事实上,这场演出演绎的便是都江堰水利工程。取之自然,顺应自然,将岷江水劫出一支防洪灌溉。利用水势特点,兼顾旱季与涝季,从而成就“天府之国”。入景区,水声涛涛,鱼嘴处两道分流,这源自战国时期智慧,无先进技术与科学,仅凭借原始劳力,让人心生感慨。
门口随车导游们几乎都为年轻姑娘,脸孔虽嫩,然心已磨韧。一位游客因等待时间长发牢骚,暴风雨即刻来临的节奏,“你说车五分钟就到,为什么十五分钟还没到?”导游并不恼,她摆明了就是骗人的,“要不,你就骂骂我出出气吧,发泄发泄,这样你舒服点。”她嬉皮笑脸,那中年男人没法摆臭面孔,讪讪的,再一会儿被哄笑了。
走一段,我把导游开除了。喜自由,开发手机新功能——电子导游,行至哪里自行播报,对些典故略知一二,便没缺憾。
雨渐渐小了。但显然游客少很多,走上松茂古道,更是鲜见人,清幽幽的,可闻林间鸟鸣。绿漫山遍野,吸足了水,更是鲜嫩欲滴。一种紫色的野花,不知姓名,极浅,远望去仿佛是白的,星星点点缀在绿中。树木皆是有经历的,要么撒出巨伞般的树盖,要么笔直往高空中攀登,若万一倒了折了,也自有落魄气度。苔藓也不知生了多少年头,成了厚厚的毡子,毡子上另长出新鲜的小枝小叶。曾经它依附别人,当它强大有了底气,有弱小者便依靠它而成长,这世道本便如此。
灌县古城是意外。走着走着便到了出口,小石阶直往下,折过去,一条细细的小巷现在眼里。青石地板,才刚被雨水洗刷,泛着微光。一家家小铺子,无论卖茶喝茶,或工艺品或点心,各具特色。盆景小花妆点门面,颤巍巍,噙着水珠。
进一家店歇脚,仅一只狗趴凳上。唤几声,才见一胖女孩踢踢踏踏自深处现身。喝咖啡,看窗外来往行人。
出门后拐到后巷,正在水边,竟是静寂无人,仅有碧水哗哗,身旁院墙高树,对岸人家亭台,更远处紫蓝的山,浅紫的云。那一时,触动,惊喜。
我心想,在此处住一晚也是可以。
爱上了这个小镇,虽它并不比其它古镇强,或许因第一眼的印象极好,它是那样猝不及防撞到了我。由于人少,古镇的商业气味被雨水冲淡,仿佛浓妆女子,卸了容,露出清雅素容,可谓难得。
这场雨,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