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的话匣子

                       杀人不见血的风水大师

     “老杨，开始吧，”几个街坊老邻居央求杨先生开张说书。

     “要不得，”清瘦的杨心意，50来岁，一副账房先生的模样，他端着棕色瓷器小茶壶，慢条斯理抿口茶水，“咱们还是等张大成，肖景强他们几个人来吧，人少激不起我的兴趣，你们也是干咋唬不上菜。”原来，老杨是等人给他上烟，送糖果瓜子，他提起的人每次来都不会空手白听。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是中国典型的小农经济社会，在远离大中城市，交通又不发达的豫南东边沙津洪县，闲来无事的人们，没有现代文化生活气息，听些城南旧事也是一种消遣。这不，说是听书，可眼下开讲的老杨，说的是一些让人是信非信的分段故事。

    天寒地冻的冬天，老杨的说书场地就是他的堂屋，四十来个人挤在他七十来平方的房内，屋内烟雾缭绕，人们都跟老杨一样，叼着八分钱一盒的廉价烟，吞云驾雾聚精会神听老杨侃大山，屋小人多也怪暖和。

      老杨终于如愿以偿，他等的人来了，当然也没空手。

    “哪咱们就开讲了。”

    你们可别小瞧了咱们沙津洪县这地方，他位于八百里一马平川的豫南大平原，地理奇特，虽然没有大山峡谷，但途经此地的三条河，分别来自名山大川，洪河是从伏牛山脉流淌下来，津河出自桐柏山水，白沙河是大别山上沿途众多小溪的汇集形成。

    风水是中国历来难解之谜，上下五千年，多少能人异士苦求一生也是一知半解，风水大到国运皇家变迁，一般到祖坟宅基，小到居家摆设。这地方由于三条大河从不同方向汇合而来，山中灵气和大川的底蕴，到此深不可测。因此水资源丰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尤其阳春三月，遍地绿油油的麦苗犹如大海波浪，片片油菜花与麦苗成了绿叶黄花，它们摇头摆枝，与河坡上盛开的杏花桃花，加上踏青的美妇少女，一派春光烂漫的景象。

    六百多年前，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与风水大师刘伯温，从安微凤阳西行巡视到此，朱元璋完全被这人间美色陶醉。

     “刘爱卿，这里水美鱼跃，土地肥沃，百鸟争鸣，一派人们安居乐业祥和景象，堪比江南好，不由人流连忘返，我真想建个行宫住些时日。”他这是发自内心，有感而发。

    刘伯温盯着眼前滚滚的洪河水，他知道，这里可不只一条河，这有三条河，都是通向安微界内淮河的支流，他又看了一眼南北走向的京汉公路，紧皱眉头。然后与朱元璋笑道，“吾皇没有感到心惊肉跳，身体有啥不适吗？”

    听罢刘伯温之言，朱元璋突觉浑身一颤，“哎，你不说还没有什么，让你一咋呼，朕怎么突然抖嗦了一下。”

    平民百姓怕邪气，堂堂大明皇帝也是人，他也怕邪恶的风水坏了他皇家根基。

   刘伯温想了想，回答说，“这里人杰地灵，实在太好了，好的只怕能生龙飞出凤凰，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蛟龙呢。”

    “你别小题大做，老子刚稳定江山，可不想此地出什么幺蛾子，天下又要大乱。”

“皇上，目前小雏龙远远触及不到您的江山，他还没有资格与您抗衡。”刘伯温见朱元璋急了眼，忙向其解释。

他随手折断路边一根柳枝，在地上画上三横，“这洪河，津河，白沙河犹如三道杠，我把这树枝当成我们脚下南北京汉公路，放在三条河道上，是什么字？!”

“啊，王字！”朱元璋大吃一惊，“怪不得此地让我有种惊秫，原来有东西与我相克啊。”

   “不是微臣危言耸听，此地风水已成气候，这里没山，可水是从名山大川而来，从四处汇集形成的风水底蕴极盛。您看，这里气候有特点，夏天比江南凉快，冬天又比周边温暖。据我测算，五百年内，此地百里的范围必出一枭雄，他上通天庭，下扶黎民百姓，乱世稳国运，是龙升天的兆头，并且绝对无人可敌。”

    “这，这，这这如何是好，我不能将这八百里平原的几百万人口杀光斩净啊？！”朱元璋搓着手，他想他的王朝要千古百世，岂能旁人窥视，更不可能留下隐患改了他的朱姓。

    刘伯温见他急得团团转。看破不能说破，刘伯温犯了大忌。可事到如今，他说不出法子，朱元璋岂能饶了他。

    为此刘伯温又仔细看了看缓缓流淌的大河，又掐指推算一番，对着朱元璋狡黠道，“皇上，天机不可泄露，山人有法子，但如果说出解法，可能要折阳寿，影响子孙后人。”

   “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说些没有用的东西，如你的法子破了此风水，朕在位期间，赦免你及你的家人，终生不受牢狱血光之灾。这样可以了吧。”

    “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伯温忙磕头谢恩。果然，朱元璋在后来虽然多次想杀了这个奇人谋士，但一想到当年的圣言，还是没有失信。

    刘伯温的下场，无论明史或野史，确实都没有记载他坐牢或被杀头，他的后人也都平平淡淡没有发生牢狱之灾。

    “为了朱家千秋万业，我就为皇上破了这一风水。”

“哪还墨迹什么，快点，快快呈上来，”朱元璋急不可待要破解这一风水。

   一朝君子一朝臣，刘伯温活在明朝，哪顾及后来天下事，也更不敢莫逆眼前的皇上，就当面为朱元璋献上一谋，他不紧不慢在王字右下边加了一点，“皇上，您看这是什么字？”

    “玉字啊。可这一点怎么加上啊？”朱元璋紧紧抓着刘伯温的胳膊急切的问。

    “山人自有妙计，”刘伯温示意朱元璋侍卫退下，悄声给朱元璋说出具体计谋。也就是在靠南边的玉沙河旁边，开挖一个大湖，“皇上，这湖不就是一点吗，放在王子右下面，就不是玉字吗。”

    “哈哈，这不就犹如男人变成女人了吗。”朱元璋大笑。拍着刘伯温的肩膀，“你们文人真是杀人不见血，毒辣，毒辣的狠啊，幸亏你出山是为我朱元璋，否则，我老朱怎么掉脑袋丢了江山，也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好，好，好!”朱元璋大笑，连叫三声好。

    刘伯温听了朱元璋的笑声，不由及打一寒战，他从朱元璋的语气中看出杀气，这是朱元璋多疑小肚鸡肠的秉性，他也怕刘伯温一时起反意，会断了他的龙脉。看破不说破，聪明的风水大师刘伯温从此萌生了见好就收，退出江湖的想法。

    “不过，天意难违，此地灵气已成气候，我们阻挡不了她的趋势，将来这里必有一龙降生，可我们已将风水改运，这个真龙天子虽然纵横天下，堪称枭雄，可他只要敢登天庭当皇帝，也就昙花一现，命不久耶。”

    果然五百年后，我们北边不足百里的地方，还真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枭雄，乱世中，他虽然握有重兵，掌握全国的财政和土地，并且连流通的银元都有他的头像，可时运不佳，操之过急，才当了83天的皇帝，就宣告退位。他不知道，这是刘伯温500年前就掐了他的命脉，早早扼杀了他的皇帝命，即使他的后人不差钱，知道是刘伯温动的手脚，花重金请人扒开刘伯温的坟墓，鞭尸八千，挫骨杨灰又如何，可这位皇上不知道这段历史，至死也稀里糊涂，只怪自己违背民意，操之过急，更是怨祖坟没有冒烟，与皇帝没缘分。更可惜的是，他的后人即有心为他鞭尸刘伯温，又能去哪找刘伯温的坟墓，刘伯温自知违天命泄天机，自己一具尸体被万人打千人烧，也弥偿不了天大的罪孽，所以，他早早留了后手，让人找不到他的墓地。

    朱元璋依照刘伯温的法子，立即着人挖湖，明说是建蓄压水库，缓解河水流量，以防山洪爆发河水泛滥，淹了下游，起名交庭湖。并下昭，将白津洪县升格为府，改名为豫州，派遣了州官，除了管辖这四周一十八县，主要是监督挖湖，一荡皇恩，保佑造福下游安微淮河流域的子民不受水患。

    “漂亮，他朱元璋坏了人家风水，还美其名曰为了我们。”

     所以我们这里，男人没有王子之气，阴盛阳衰，受欺受穷是上天早就有安排，不要怨天尤人。

   “老杨，吴庄来人请你去开讲三天。”杨心意老婆打断了他的话题。一听有人专请，老杨知道这必有赏赐。

      “好来，让来人稍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随后老杨与众人丢下一句话，“对不起了，今天就此别过，三天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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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巷的故事 

     “抱歉，抱歉！”

    三天后，老杨头被吴庄的马车送到家门口，他刚进家门，见四邻八舍的邻居围坐在他家，就双手抱拳，“让大家辛苦，辛苦。”

    “别恁客气，还是您辛苦，晚上可否让我们饱耳福。”

   “哪一定的。”

   杨心意洗把脸，往他家堂屋八仙桌边太师椅上一坐。早有人将泡好的茶水和点着的烟卷递了上去。

   “谢谢，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哪我今天就讲一个被世人隐瞒了500年的故事，还其原本真实面目。”老杨头随手拿起小茶壶，喝了口信阳毛尖茶。

   “这个故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县城过大街向西来，我们东面不远的小巷，叫什么名？”

  “仁巷子，我们大家都知道。”

“它是谁家的，你们知道吗？”

   “听我老一辈讲，是冯家和巷东边陈家共有，巷东是陈家的屋墙，这西边是冯家围墙，陈家早年破落，也就没人再管谁是谁的这事了。”

   “你们听说过六尺仁义巷的传说吗？”

   他看一脸迷惑的众人，“那个邻里之间互敬互让脍炙人口的故事，其实我们的仁巷子才是真正的仁义巷。请听我娓娓道来。”

   我们县在明朝初期，是一个繁华的城镇，尤其建州成府后，成了方圆几百里的文化政治经济中心，所以官衙建筑堂皇绚丽，街道商铺林立，官家私邸园林，富商大宅院都是豪华无比，并且互相攀比。

   虽然经过几百年风风雨雨的变迁，残余的旧貌依稀可辨。大家别小看冯家是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其实在明朝初期，他家是威风凛凛的官宦人家，第一任副三品蔡州州官。他们家虽败落，

   但仍三排临街门面房，往后由南向北，一层连一层的共有四层的四合院，院落往后是一个椭圆占地一十八亩地的大水塘，水深清清，微波荡漾，常见欢快的鱼儿飞跃跳落。

    周遭百户人家都受此恩惠，塘边有几处专门供人洗衣的石板，十几棵大柳树，半个根部裸露在水塘边，宽大的树荫为前来洗刷的少妇大姑娘，遮阳避雨，她们喜笑颜开，用塘泥巴糊在要洗的物件上，然后使劲搓，用木棒槌敲打，出来的物件不仅干净，还散发着泥土的芳香，水塘边深陷水中的两丛茭白，它喜摇宽厚的长条叶，与柳根一样，过滤洗涮出来的汗渍和尿屎，它们吸收肥料，将人们搅浑的塘水，瞬间变回清清亮亮。

   夏天，男孩光着屁股游泳玩耍，害羞的大姑娘小媳妇夜晚也偷偷结伴敢在这里搓澡。

   塘水来自底层的泉眼，丰蕴的几处比小男孩尿尿还旺，平常涌出来的塘水，顺着往北砖头砌成的小水沟，哗哗流经塘北一片居民住处，方便居家户洗菜洗脸小量用水。

   据说金姓富豪见这片水资源丰富，就花巨金在距这里500米的北边，也深挖一个大水塘，他不幸运的是，挖的比这里还深，就是不见有泉眼，逢到春冬季节，水塘干枯，只有几处小洼坑存有积水，四周只显露水塘边沟沟条条雨水冲刷的痕迹，到了夏秋，雨水旺盛，才水满池塘。

    由于地下是温泉，水塘水是流动保持了清净和温度，到了寒冬季节，温塘水与冷气相冲，形成浓厚的雾气，有时候见模糊不清的影子在雾中摇摆。传说，塘水边上住的是明朝开国武将陈腾，他在朝堂之上与朱元璋贺喜。

   “近些日子，我家大水塘显示龙飞凤舞奇观，正是吾皇恩泽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盛平的景象。”

  “是吗，陈腾爱卿，我记得你有个儿子叫陈跃吧。”

   “正是，还是圣上您钦赐，望他武艺超群跃出龙门，为皇上保驾护航。”

   “咳咳，咳咳咳，”一旁准备告病还乡的刘伯温，心内暗骂，真是泥巴腿子出身，跃出龙门不就成真龙天子，要与当今圣上争天下。作死都不知自己触摸了龙鳞！沙津洪县要出皇帝的事情，是朱元璋一辈子也拔不出的心中刺，世上只有刘伯温和朱元璋知晓，他有苦难言，只好干咳遮掩。

   刘伯温看着朱元璋冷漠无情的干笑，知道这是朱元璋要杀人的信号。不过这是颂扬他的奏章，当面杀人，尤其开国武将，势必寒了众卿心，朱元璋暗耐冒火的心，摆摆手让陈腾下去。可刘伯温知道，朱元璋已埋下杀陈腾的伏笔。

  诸位，讲到这，仅是仁义巷的引子。

   传说清朝礼部尚书张英，老家在安徽桐城，家人与邻里争夺宅基地，他家人求助到京城。

   收到书信的张英回一打油诗，千里传书只为墙，让人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这是邻里赞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与他相争的邻里，自叹不如人家情节高，也让出三尺地面，就形成一个宽六尺的小巷。”

   这是后人称颂人与人，邻里与邻里，都要互敬互让谦和的仁义故事。真实小巷今在何处，你们知道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看，我家东面，大十字街往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仁巷子，你们不信，可以拿尺子量一下，保准六尺，

   他接着详细说道，这仁巷子宽两米，一米是三尺，六尺小巷是不是两米，这个小巷长有500多米，这不主要，我翻看了我们县志，这条巷是建在明朝洪武年间，距今六百年，可够古老的了。

    小巷两边保存的老墙，青砖很破旧，因为潮湿，墙面坑坑洼洼长出白白的芒硝，许多小孩常来刮芒硝，然后与木炭掺和，放在晒干的泥巴壶内，去铁匠铺找点铁硝加进去，夜间点燃，嗤出好高的红黄礼花。

   老杨头接下来讲，我原来也对清朝大学士的打油诗心存疑虑，这大学士应该忠孝两全，世人才尊敬夸他，但这首打油诗，可是不忠不孝。

    不孝是说他不尊重老人，哪有给家中长辈这样回话的，应该与家人和邻里商量商量，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单方让出三尺，这三尺能过车吗。好事大家做，与邻居讲道理，让双方都出让一点，可留下让人都好过的小路，否则，你以强权逼对方就范，如果这样，就不是流传后人的佳话。

    再则不忠更是掉脑袋的事，在那大形势下，清朝异族皇帝本来就疑神疑鬼，怕汉人造反，岂能容忍汉人出身的张大学士，如此嚣张抬出秦始皇。

    我从咱县的县志上才捋顺，知道这打油诗的作者另有其人，应该让双方都惧怕信服。

    当年明朝还是洪武初期，我们的冯大州官很得朱元璋的信任，他督查交庭湖的挖掘，还管着这一十八县，坐镇蔡州，威风凛凛说话响当当。不料，他起这五层大宅院时，与东面的陈家起了冲突，就是为你东我西那一墙之争，当年陈家的老祖宗也不是一般人，是提着脑袋跟朱元璋打天下的武将。

   二人便各写一封书信拿到朱元璋面前。刚得天下的朱大皇帝，心情畅快，随口唸了这一首打油诗，土而不俗，大气而又朴实，

   你看，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清朝的大学士敢这样喊出，是不是想唤醒汉人的君王，清朝的文字狱整文人可没商量，难道他不怕掉脑袋。

只有朱元璋有这气魄，也符合他的性情。同时，也是圣旨，就是，你们各让他三尺又何妨！一锤定音，两家不得不各让出三尺，成就了如今的六尺小巷，取名仁义巷。

     不打不相识，以后，冯陈两家互相走动，亲如一家人，冯家在五层大宅院后面挖个大水塘，也让与陈家一半共用。四周邻里也都受益非浅。人们都说，陈家敬冯家三尺，你们冯家还他一丈，就是半个大水塘，都夸你们是邻里互尊互敬仁义之德的楷模。

   后来情景大变，朱元璋大杀武将功臣，武将出身的陈家受到波折，被抄家灭族，不要说财产，就是阖家老小的性命也魂飞烟灭，从而一蹶不振。

    此案按逆反判罪，诛连九族，是人都要远离陈家。冯家老祖宗更怕沾上干系，否认与陈家有瓜葛，就连互相让出三尺宅地和半个水塘的事情，也封口不在外扬。冯家老祖宗也看到人世间的悲凉，名再大，财富再多，还不是皇上一句话。为此，冯家老祖宗将仁义巷改为仁巷子，并且将皇上赐封的三千亩良田，也散分给了冯家随来的族人。从此低调做人，渐渐淡出官场。

      仁义巷与仁巷子，一字之差，这段人间邻里仁义的佳话也与冯家没有了关系。但这美好受人赞誉颂扬的故事，却在民间流传，即是故事就要有人物，据说，北边编有郭宰相，东边编有王尚书，换个名字，同样的故事，被世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