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台”怀古
竹里台是明代“榆寨长城”陕西府谷段上的一处著名的峰火台(今天属内蒙古准格尔旗龙口镇),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这里地处荒野,至今不通车马;道路崎岖,小径弯弯,断断续续的小路常隐没于陡峭的崖璧和松滑的砂石之中,十分难行。虽然人迹罕至,但风景独特,史迹比比;是一处十分罕见的既有壯美河山又有不凡历史的兵家必争之地。
第一次听说“竹里台”“是从一本古书《关中勝蹟图志》上看到的,只不过书上写的是“竺琭台”,还配有图,就在黄河入陕第一村—陕西省府谷县墙头村西北边五公里附近。
怀着对黄河、长城的崇敬心情先后两次登临竹里台。第一次从大占村(属内蒙古准格尔旗龙口镇)旁的小路徒步穿过莲花辿爬到竹里台,再原路返回。两年后再次从大占村出发;但在返程时陷入莲花辿纵横交错的沟豁中,完全迷失方向;无奈之下只能顺着一条干河沟盲目下行,结果误打误撞的从南面陕西省的黄甫川麻镇穿越而出。
两次登临,使我对竹里台产生了兴趣 ,看的资料越多,越觉得这个小小的峰火台不简单。
逐虏台—阻虏台—逐鹿台—筑祿台—竺琭台—竹里台—老炮台
竹里台地处秦、晋、蒙三省交界处。明代时,竹里台属延綏镇—榆林卫—东路—黄甫川营(堡),是当年延綏镇三十六营堡东部起点。
不同时期的史籍里,竹里台有不同的名称。由“逐虏台—阻虏台—逐鹿台—筑祿台—竺琭台—竹里台—老炮台”的变化可以看出,竹里台历史上的守土戍边的地位,及到清末边患渐缓直至江山一统,民族团结的盛世开局。
历史上竹里台的归属及名称不断演变,但在当地老乡咀里就是一个通称—“老炮台”。
离墙头村不远处的陕西沿黄景观大道終点处有陕西境内的莲花辿景区观景台。我在此问了许多当地老乡竹里台在哪里?竟然无人知晓,最后一位提筐卖野杏的老者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不是“老炮台”?随手往身后一指;顺着他的手指遥遥望去,对面山梁的崖壁上果然有一个圆土墩,那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竹里台,那道山梁叫梁龙头。
“临边凭黄河”的竺琭台
《大清统一志》里关于竹里台只有一句话:“竺琭台在府谷县皇甫川东北临边凭黄河南北俱有石缠名莲花缠西有一峰特立名尖山”。这里所说的“莲花缠”就是今天的“莲花辿”,这里“缠”通“辿”。“边”就是明长城,俗称“榆寨长城”,简称“边墙”。又有“大边”,“二边”之分。
明代陕北长城属九边重镇之一的延绥镇(镇治綏德后迁榆林),计三十六营堡,分东、西、中三路分段管理。
峰火台又称“烟墩”;曾独步陕北长城的研究者李生程先生有细致的描述:“每堡分若干寨城,寨城之间又视地形筑有疏密相间的大小墩台。通常约20公里一堡,5公里一寨,2.5公里一大墩,半公里一小墩。如遇警则烽台各点,燃烟举火,能快捷地将军情传递出去”。
《延绥镇志》记载:“旧制遇警,日则举烟,夜则举火,鸣炮一。沿边便至镇城,若不退,每一时照前举行一次。若出镇,日举空烟,夜举空火,不鸣炮。其三五十骑至百骑,日则悬黄旗一,夜则悬灯笼一。二三百骑至五百骑,日则悬青衫一,夜则悬灯笼二。六七百骑至千骑以上,日则悬皮袄一,夜则悬灯笼三。五七千骑至万余骑,日则悬青号带一,火区烟一,夜则悬灯笼四”。在冷兵器时代,这种狼烟燧火、炮鸣旌展的信息传递方式已是最佳选择,峰火台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竹里台村与海云寺
竹里台周围散落着大量的历史遗物;
莲花辿与梁龙头
今天的莲花辿([chān])古称莲花缠,是典型的雅丹地貌。莲花缠又分东缠(又称小缠)与西缠(又称大缠);分别对应着今天内蒙古境内的大占村和小占村。东缠与西缠中间的分界线就是高峻陡峭的梁龙头(又称大缠梁),而竹里台就建在梁龙头的头顶上。
莲花辿是典型的雅丹地貌,其岩性为砾岩、砂岩及泥岩,交错层理发育,且颜色混杂,通常以粉红色、紫色、灰白色、灰绿色互层相间而存在,当地人叫它“五花肉”。
乾隆版《府谷县志》记载如下:
“蓮纏聳勝
即縣東蓮花纏山。高百餘仞,南面黄河,西北綿亘二十里,東纏屬河曲邊外,峰戀較少,西纏屬縣邊外。…而山石一路皆紅白相間,鮮色可餐。峰戀之遠近高下相錯雜,奇麗萬狀。出麻地溝大邊口迤南,至大纏梁,即廟塢坡,計八里。坡高里許,右挹東纏,左盼西纏,奇峰波屬,迷離插目。坡下壑周五里許,有圓尖小沙石墩弗啻億計,紅者白者,高下團聳,紛披連接,宛若一大池勃绽之蓮苞焉。雨後,墩容華滋,苔藓鋪綠,彌覺荷葉增勝,抑又秀甚。山以蓮花纏名,有以也。纏麓渡口即漢桓時之君子津,山椒古海雲寺,無遺址,惟竺碌臺曼然在望焉。臺高三丈,周十五丈,明時築以偵敵者”。实地行走过后,才体会到古人的这段文字把个莲花辿描述的那么形象生动,那么严谨贴切。
传说“莲花缠”得名于康熙皇帝,说是康熙帝在平定葛尔丹叛乱时曾驻足此处,被眼前这一景观所吸引,遂起名为“莲花缠”。笔者查遍各种古籍志书未见有相应记载。看来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民间传说。
相信建成的莲花辿地质公园一定是一个集人文、历史及自然景观于一体的新兴的旅游热地。
“套患”、营堡墩台与戍边将士
明成化十年(1474),延绥巡抚余子俊奏请朝廷修筑边墙,领将士4万多人,"依山形,随地势,或铲削,或筑垒,或挑堑",历时三月,修筑而成。又分为大边、二边两道长城。两道长城平行西去,中间地方称“夹道”。
明清两代史籍中很多关于修建“边墙”的记载;如“缘边皆峻垣深濠,烽堠相接。隘口通车骑者百户守之,通樵牧者甲士十人守之”。又如;“各處煙墩務要增築高厚。於煙墩上收貯五個月糧食、柴薪,置藥弩於上。就於煙墩傍邊開井,井外圍墙與煙墩相平,使外面望之,只是一管煙墩,不知其中有井。務要堅厚,勿致坍塌”。(乾隆版《府谷縣志》)
这样劳民伤财建造的大规模防御体系是要防谁呢?原来是防御“套人”,就是居住在今天河套地区的北方游牧民族。史书上大量的“套寇”、“套贼”、“套酋”的记载,统称为“套患”。
史载,明清时代“套患”迭起;蒙古铁骑经常呼啸南下,最远处可达延安以南。
“套患”主要发生在秋冬两季;秋季草丰水美,战马膘肥体壮,适合远征。冬季黄河冰封,河面竟有三,四里之阔,晋陕蒙浑然一体,马队踏冰而过,天堑变通途。而秋冬两季正是塑风凛凛苦寒之时,戍边士卒的艰苦可想而知。
康熙帝第三次亲征葛尔丹时赋诗一首《晓寒念将士》:“长河冻结朔风攒,带甲横戈未即安。每见霜华侵晓月,最怜将士不胜寒”。
小小的竹里台不仅是观敌望阵的瞭望台,更是千里河防的要冲之地。
康熙御驾西征
“边墙”在冷兵器时代不失为一种重要的防御手段,但是,这样浩大的建筑工程,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和苦难。
史载,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康熙帝第三次御驾亲征噶尔丹,率军前往宁夏途中,二月二十九日从刘家古渡过黄河驻跸府州城,三月三日驾至孤山堡、三月四日经镇羌堡至高寒岭住一宿。
康熙帝此次御驾亲征;二月大军出居庸关、雁门关,经保德西渡黄河至府谷,三月初至神木,抵榆林,又至定边,抵宁夏,以宁夏为基地,派两路大军西出追剿。闰三月十三日,噶尔丹逃至科布多服毒自杀,余部投降。
平息葛尔丹后,康熙逐渐改变统治策略,采取"怀柔"政策,利用宗教信仰,思想统治的办法取代浩大的长城工程。康熙曾在上谕里说:"明末,我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敢当,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带,朕皆巡阅,概多损坏,今欲修之,兴工劳役,岂能无害百姓?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养兵几何方能分守?"
至此,边患渐缓,长城修建才逐渐停止了。
黄河水清
说到竹里台就不能不说说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历史上却是让人爱恨交加,一言难表。黄河水患,千百年来一直黄河中下游人民的心头大患。黄汤浆水的黄河变清,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史上偶尔清一回,就被视为“详異”,史书上都要大书一笔。
今天“河清”已变成常态,由于上游黄河水利设施的逐步完善,加上多年的黄土高原治理逐见成效,黄河水清在中上游段已成现实。
天下一家无内外,烽销堠罢不论兵。
在康熙三征葛尔丹途中曾做七律《出塞并序》一首,其中以“天下一家无内外,烽销堠罢不论兵”的名句著称。
今天,前人的宿愿已成现实。而长城作为历史的遗迹和文明的传承将永远流传下去。
站在雄浑险峻的梁龙头上,面对着弯曲湛蓝的黄河水、巍峨婉延的明长城、一池莲苞的莲花辿。你会莫名的气息急促,心跳加快。当你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双手合十,曲膝下跪,迎着凛冽的北风闭目聆听。你会听到蒙古铁骑的马蹄声,狼烟炮燧的暴烈声,刀枪剑戟的碰撞声,戍边士卒的呐喊声。在这里,历史和现实,征战和传说奇妙的汇合一处;你会发现,历史真的是可以触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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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随风
2023.9.10 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