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林谈《李尔王》:人所面对的可怕情境如此沉重,压垮了人生的积极期望。在此剧末尾,恶人覆灭,忠良统治王国,秩序与公正得到恢复。可是,最后一幕更多表现了极端的厌倦,少有安宁,遑论希望了。此剧的情节一再质疑善良及人生的意义,而剧终时,当生活将要恢复常态,它却无力消除曾经提出的怀疑。
伯恩斯的著名句子“人与人之间的不人道,使无尽生灵哀泣”,如果我们不认为基准美德是天经地义的,那么这话就毫无意义,无论‘作为人’的现状如何,当说到人以非人的方式行事时,除了意味着‘作为人’这个概念蕴含着一定程度的良善,还能意味着什么?
特里林在《文学体验导引》中谈《李尔王》:“《李尔王》的全部主题是世界的衰朽和堕落,源自人类灵魂的衰朽和堕落。确实,人之所创意义和价值的生命力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对超验性原因的信念,而质疑这种原因的存在,就是质疑一切。”
特里林谈契诃夫:“恰如《三姊妹》末尾那些话所表现的人们必过的生活:没有对愉悦的期望,但仍保有全部的依恋,珍惜值得珍惜的一切,即使除了生活本身的理念别无他物。一个情深意重的人,死神正在光顾,他可能不会热衷于理性或审慎的判断人生:更可能的是,他会被推动着去想是否可以不作超验的判断。”
特里林谈卡夫卡《猎人格拉库斯》:“这篇小说却是另外一种效果:使我们有一种囚禁在平庸和琐碎之中的无助感。但,如果我们也曾体验过人生的空虚和无意义,如果我们也曾遭受胁迫之痛,也就是我们的意志不是我们自己的,或意志终止发挥作用,那么,我们几乎无法抵抗卡夫卡对人之存在的可能想象的力量。”
特里林谈雪莱《西风颂》:人类的命运…必得遵循四季循环的道理…变革也许确实已发生在社会之中和个人身上,但如果我们这一怀有希望的想法是从四季循环的深意中得出,那我们必须认识到,春天到来之后将不可避免地是秋天的萧瑟…此诗末尾那胜利呼号中的刻骨心酸,其中存在的绝望几乎不亚于其中的慰藉。
四季的循环往往总是给人沮丧,但它所带来的希望似乎更为坚定。人们总是庆祝一年中白昼最短的那一天,它意味着一年更替,白昼开始变长,而我们会在圣诞树上悬挂小玩意,以示我们对春之繁华夏之硕果的幸福期望。。
特里林谈济慈《夜莺颂》:“尽管,济慈一时被自己诗意想象的天性所引诱,去表现人类生命的衰朽和悲伤在时间和艺术之面纱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美丽而非痛苦,但他不会止于这个理念。他的现实感又一次迫使他的想象力去承认人类生命的痛苦现实。”
站在异邦谷田里的路德的悲伤、险恶的大海、遗失的仙域,远远谈不上是对夜莺歌声的抵牾,在我们看来,它们同样美丽不朽,我们甚至会认为它们是歌儿所吟唱的内容,因为我们最美丽的诗作似乎往往是以人类生命之痛为对象的。
特里林在《文学体验导引》中引用亨利·詹姆斯对惠特曼的评价:“他对那种强烈吸引力的即时反应,是一项新的证据,说明在一定的水准之上,最背道而驰的思想精英们都会像神灵一样殊途同归。”
莱昂内尔·特里林对知识分子的启蒙情绪感到警惕:“我们天性中的某种悖论引导着我们,一旦我们使我们的同胞成为我们启蒙关注的目标,接着我们就会使他们成为我们怜悯的目标,然后成为我们智慧的目标,直到成为我们强迫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