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在天尽头 在我心头
过了几天,馨雅好像是缓过了劲儿,她请了几天假,和父亲一道去处理右前河的门市部和餐馆的事儿。
这柳文雍也不知得罪了哪位神灵,就说这右前河吧,他没来之前,这里是车水马龙一片繁荣景象,他来了这里就扩建路车流改道成为一个冷清落雀的荒村,现在马上就要建成通车的时候,他又出了事不能来重振旗鼓了。
他就像是时时处处都在不适宜的时候努力着,适宜的时候被困着。也不知是老天有意为难,还是他就是那么愚笨。
也许,这就是一个怪诞的时代吧,看这柳家的孩子们前赴后继地躁动着努力着,前一个倒下了后一个又接着来,他们象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一样停不下来,为了一个并不知道是什么的所谓美好的未来拼死拼活地挣扎着。
没有理性思考的人生是荒谬可怕的,能力越强,所闯的祸事就越大,直到老天爷拔掉你翅膀上的最后一根羽毛、你才会消停,才会知道原来用脚在地上走并没有那么难过,为什么一定要都去飞呢?
由于马上就要通车了,餐厅没有退租,折价抵给了二哥柳文厚接手继续经营。不够还他的部分后面再设法筹措给他。门市部退租,议价公司,银行,信用社以及其他亲戚的欠款,都只能先把手续弄清楚再说。
这柳文雍真就是个惹祸的精,这所有的欠帐清理下来,就算他和馨雅两个人正常工作上班,按照现在的收入情况计算,要差不多三十年才能还清这个欠帐。这样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也许,只有命运能告诉我们,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风景,我们还能靠什么活着,生命会有怎样的颜色。
然而,馨雅现在没有想那么多,她唯一挂在心上的就是文雍他如今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是否在受苦受累?
只是,她的一切担心牵挂都是徒劳而没有意义的,文雍好似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馨雅顽强地相信文雍会在某一个地方艰苦努力着,一定不会就此抛弃自己和妻儿。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互联网社交平台,馨雅没有地方可以尽情倾诉,只是在一个记事的小本子上记下了一个妻子思念担心丈夫的心,那是她的魂魄落在了纸上,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泪痕:
十一月三日,哥,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懵了,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家的,心里一直都是你说坏消息的声音,脑子里全都恍着你的影子,告诉我啊,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你去了哪里?现在怎样啊?昨晚母亲过来陪了我一夜,可是丫的眼泪还是一夜不干,今天早上起来,看到镜子里自己红红的又有些浮肿的眼睛,丫何曾有这般丑过啊。你再打个电话给她好不好?让她知道你在哪里可以吗?
十一月十二日,哥,你渺无音讯十天了。丫真的是好能干好坚强,她和父亲一起去右前河把餐厅和门市部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所有往来的账务也理清楚了。前天,她去了县城把那套还没有住过的房子折抵给了银行。剩下的债务,算起来还够她和你还三十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埋怨你了,这一生应该如何过啊?可是,她为何就不恨你呢?只想知道你在哪里?悄悄地在梦里透露一下也行啊。
十一月十八日,哥,丫今天在单位里磅了一下体重,只有九十二斤了,比生下文文的时候还要少五斤。这些天,每天差不多就要少一斤,照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这世上可能就没有丫了。你说过要带我走完一辈子的,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啊。跟你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不怕的,我知道那是我的爱本来就会有的味道,甜也罢苦也好,有你,我就知道什么是爱。可是,没有了你,爱是什么啊?你告诉我吧。
十二月二日,哥,丫今天收拾整理衣柜,看到你的衬衫西装,上面有几粒灰尘,丫小心地擦去,想起你穿上它们神气的样子,禁不住眼泪又落了一串。你知道吗?在丫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帅的男子,也是对丫最好的人,这些日子做梦都梦你好几回了。你只是有一点不好啊,就是总要我等你盼你。从你触动丫心扉的那一刻起,丫就在等,等你来爱我,等你的书信,等你毕业,等你回家,等你入梦……你不要再折磨丫了好吗?要不,你说你在哪里呀,让丫跟你去吧。天涯海角,也不要丢下丫一个人,好吗?
……
就是这样,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过去了,文雍还是音讯全无,馨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一天比一天漫长,她像一个虔诚而可伶的信徒不断地祈祷叩问着神灵,希望它能告知文雍的音讯,转过身来又扮着无所不能的上帝按照自己的意愿回答着自己的疑问。每转换一次身份,寂寞孤单就多几分,无助和绝望就添几分,心灵又冰冷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要煎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去。
直到有一天安永泰转过来一封信给她,那是她日夜思念的文雍给她的。看来文雍在刻意逃避着人们的视线,他一定是还没有想好如何来面对眼前的现实。馨雅拿着信就会到宿舍,急忙拆开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
桂丫:爱妻,好几天就想写信给你,但总是难以启齿无法下笔,思忖再三有些话不得不现在就告诉你。我以为自己是个该死的人,但偏偏还完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因为有我,才让你误入了一条劫难不断的歧路,让你的花季承受着寒风冷雨。尽管我的初衷不是这样。可老天爷让我找到你,却没有教会我做一个好男人好丈夫,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带给你幸福。还招致祸事不断而且越惹越大。
那天结账回来在火车上,我本来还是很警惕的,半道上遇着个看似没怎么出过门的柔弱女子拿着个地图问她的目的地和下车的时间等杂七杂八的问题。我只是比划着给她解释了一下,而且衣帽钩上的包也没有丢失。
但晚上住在旅馆一看,怎么就全都变成了一包纸了呢。最后细细看才发现,虽然包是一样的包,但这个却不是我的,我是被别人设计调包了。很明显是有预谋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就有一个与我的一模一样的包呢?或许这一场交易本身就有问题。我在铁路公安局报了案,也提出了我的疑问,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破案想来也是遥遥无期的。
幸好我揣了一小部分钱在我的衣兜里。在漫无目标地晃荡中来到甘肃兰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目前暂时在弄一个小店讨生活。也许我真是个不祥的有罪的人,老天爷要一次次地惩罚我收走我的一切,把我渐渐地打入万劫不复地狱。
现在我已身处困境回天无力,一个人的罪过,得来两个人的苦难,你无辜受累叫我情何以堪。桂丫,你冷静地想想做个选择吧,你做任何抉择都是没错的。尽管我是那么舍不得你,但作为男人我既已无力护花,又何必那么自私耗尽红颜呢?桂丫,辛苦你了,感谢生命中有你的陪伴。当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其他事情等你有了决定再谈。必要时我就回来。回信的地址是:某某某某某某
馨雅一口气看完了这封信,她的手象她的心一样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明白了文雍的心思,担心会漏掉了哪一个字,所以她又连续地看了几遍,没错,文雍在甘肃兰州。
她没有去想什么其它问题,一边看信一边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去兰州找文雍。当天晚上她就回到老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她自己的父亲在她出嫁那年就回了老家,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和文雍的父母商量事情。
还是母亲想得周全,说刚到一个地方去也不安稳,孩子那么小带在身边也不方便做事情,先让她在家里带着,等他们在外边安顿好了再设法把孩子带过去。馨雅犹豫再三也就同意了母亲的意见。并以最快的速度申请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启程去兰州。
她没有花费心思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深想同事朋友们甚至领导的疑问和善意的提醒,她只是想尽快地和文雍在一起,不管他处境如何不管他在做什么也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和他在一起就是唯一的想法,除了他和儿子,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东西对于她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