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虾去
文/芒果君爷爷
图/芒果君爷爷
制作/芒果君奶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油焖大虾的巨幅店招在霓虹灯环绕之下熠熠生辉。大凡龙虾店的门首,“帝、王、宫、殿”是趋步于虾后的常用汉字,金辉灿烂点缀其间,彰显着磅薄霸气,平添几分威豪。
在中国没有任何一种吃食如同油焖大虾经久不衰。亦没有在味型与烹饪手法如此高度统一的菜肴,以致于单从口味上很难分辨南域北地。油焖大虾,自三十年前从江汉平原一个名不经转的小镇流出,其传播之广、食客之众尤似红色风暴席卷华夏。然而,泱泱大国,油焖大虾的滋味皆在伯仲之间殊有不同。亦有改良者踌躇满志疲黜油焖工艺,然而新菜终因食客寥寥而昙花一现。油焖大虾仍是灶台上的主角。
夜幕下的中国,从南至北,油焖大虾生意火爆,夏日酷热,万千食客露天云集,户外围座大啖牛饮,人声鼎沸矜持扫地,围食油焖大虾,要的就是这种毫无拘泥的风格,与其说是品味美食,到不如说是社会交往更为贴切。
油焖大虾火炉冲天,无须后厨,当街烹饪。灶前,柴油炉迸发出急迫的呼啸声,蓝色的火焰灼烧铁锅,厨师汗流雨注持勺翻炒,油淋之下锅中窜出熊熊火焰,腾起的油雾弥漫夜空,满世界笼罩着蒜蓉曝出的辛辣。油焖大虾被全国餐饮业所复刻,鲜有不同。
油焖大虾的食材俗称小龙虾,“小”字有别于深海龙虾巨无霸,小龙虾虽头顶龙虾桂冠,披挂龙虾铠甲,但相似的外壳仍难掩盖其出身卑微,沟壑怎能与海洋相提并论?小龙虾的学名可没有比这“更中国”,克氏原螯虾才是它生物学名,单从称谓上似乎皆能感受到它的面目狰狞,洋名更能窥视它舶来品的前世。
荆楚以盛产鱼虾著称。儿时,在名目繁多的虾蟹中,唯独不见张举着凶猛螯爪的小龙虾踪影,原来,它并非本土水生物种,落户中国的履历甚短。尽管外来物种少有天敌,然而小龙虾并没有机会肆意泛滥,中式烹饪的味觉改变,赋予了它餐桌上无穷美味,更有食品工业精深加工,使其再渡大洋重回美利坚、法兰西以及大不列颠…我们不得不感叹中国烹饪的博大精深。
小龙虾不择水源,食物杂乱速生速长,从幼苗投放至成虾上桌仅二月余。快速成长提升了小龙虾的商品属性,养殖、贩运、烹饪高附加值环环相扣,亦满足了饕客落寂的胃囊,何乐而不为?
小龙虾虽貌似龙虾,肉质却天壤之别。小龙虾沟堰稻田栖息孳生至终老,自然寿命不足三年。龙虾则在碧波万倾大海遨游,深海龙虾可享年百岁。
荆楚河虾多藏匿河沟,六龄小儿可用“虾撘子”平河底向上拉至岸边,网中河虾色泽或灰或白弓背弹跃其间,着实让人眼花缭乱,谁也叫不上它的名字,要知道世界“节肢动物门”品项多达千余种,足够虾类生物学家终身研究。瘦小玲珑的河虾在食物链最底层偷生,除了浮游生物可供其餐,其它食物奈何不得。河虾终身在鱼群的追逐下惶恐生息,侥幸长成却难逃虾网捕捉,最终成为食客佳肴。河虾肉质通体显现出“鲜美”,怎是小龙虾能够企及的。
小龙虾的粗涩在油脂焖炖中蜕变。浓油掩盖了小龙虾的粗粝,蒜蓉中和了小龙虾的腥臊,正是五味调和的胜利造就了油焖大虾。当我们剥弃暗红虾壳时,虾肉的鲜香冲击着我们的味蕾,国际膳食指南中的油脂摄入已不再小心翼翼,高油高脂的餐饮自律早已忘怀,在油焖大虾的美味俘获下,我们摒弃纠结于心的甘油三脂禁锢,饕餮大餐之下,我们不得不感叹中式烹饪的无穷魅力,惟有斯,方有力道化腐朽为神奇。
油焖大虾未问世以前,小龙虾多为清蒸。小龙虾胸部腹甲藏污纳垢需清洗刷净,从尾翼中间扯出肮脏的虾线,活虾无须束缚置于蒸笼中。随着水温加热,小龙虾在狭窄空间叠压践踏,怎奈铁盖密闭无法逃逸,小龙虾渐而彤红,这是虾青素的表现。数分钟后,可盛盘食用,清蒸小龙虾的尾端是其精华所在,肉质肥厚,只是葱姜蒜等调合的红油滋汁必不可少。在调合滋汁中蘸而食之。小龙虾利器钳螯肌肉干瘪,远不及蟹爪内的肉质鲜美,古人有“把酒持螯,人生快意”之说,但它的螯泛指蟹脚而非克氏原螯虾。
爆炒虾仁我以为最能体现小龙虾的烹饪风格。小龙虾前端身躯硕大,但器官堆砌可食不多,有人嗜爱虾黄亦即虾卵,此物富含嘌呤,且数量甚微,弃之无妨。将小龙虾从腰肢拆断去掉虾头,尾部肢段去除虾线,所谓虾线即是龌龊的肠道器官,处理此物应亲历亲为,勿假手他人。虾仁放于米箩在水槽中来回筛摇,在频率共震之下摩擦撞击,粘附其身的污渍塘泥顺水冲下,如此反复至水清,若用此法虾仁较毛刷更洁净。
爆炒虾仁,油锅置于旺火,虾仁在灼油爆炒中外壳转红肌体收缩变成圆球,此时说是爆炒虾仁不如说虾球更妥切。爆炒在于腕部功力,虾球在锅内反复急促翻腾被油脂灼熟,而油焖大虾水油合煮才是烹饪介质。
爆炒虾球,干椒姜末是不可或缺的辅料,亦可佐以花椒和蒜粒,白酒或者料酒以及酱油香醋在制造虾球美味时功不可没。对付此种外来腥臊之物,非中式原产香辛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