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量吉尼斯
在昔日崇安县城(现福建武夷山市)通往江西省的古道上,曾经有五个渡口,位于第四个渡口的村子就叫四渡村,村口溪上有座木质的古桥叫四渡桥。据说在水路交通为主的时代,四渡村一度十分繁荣,商旅不绝,商铺林立,货物繁多。后因公路开通,水运阻滞,四渡村繁荣不再。我们到达时该村已衰落冷清,连墟集也没有了。
四渡村地处大安溪与坑口溪的下游,是崇安县出入与江西交界的六大关隘的必由之路,周边山势险要,闽北革命史上有名的“四渡桥阻击战”就是在这里的高地上进行的。
可能是以对知青加强革命传统教育为出发点,我们农场就选址在离四渡村一公里左右已经废弃了的公社养猪场。场址离县城有几十公里,场部没有汽车,开始连手扶拖拉机都没有一台,买菜很不方便。公社所在地洋庄村和大队所在地四渡村没有墟场,附近农民自留地产的那点蔬菜,自给剩余的部分,不够我们这一百多张嘴塞牙缝。自己种菜谈何容易,刚到农场八字还没一撇,吹气球也没有那么快,吃菜成了一道难题。
这时农村芋子刚刚收过,食堂购进一批芋子做菜。也不知是我们由居民户变成农业户口粮食部门不供应食油,还是场部领导有意为之,食堂煮菜竟不用油,把芋子洗干净,连皮一锅煮。吃饭时,以班为单位,一个班一脸盆毛芋(没有其他菜),一小碗廉价酱油,没有桌子就放在地上,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蹲在地上,剥芋子蘸酱油下饭。天天如此,餐餐如此。 那时我们正处在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本来就会吃。
半个多月下来,这芋子削肠刮肚把从家中带来的那点油水早刮得精光了,嘴里淡得鸟出,肚子空唠唠的,老有一种饥饿感。
这时,繁重的体力劳动,远离日夜思念的亲人等等这些对我已不重要了,整天一门心思就是“裁缝师傅丢了剪刀——只剩下尺(吃)”。连做梦都梦到我家对面饮食店里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家母烹调的浓汁重酱的红烧肉,味中味鲜得掉眉毛的福州魚丸,醒来被头滿是冰凉的口水。
肚子没有油水,就特别能吃。有人一餐能吃几罐干饭,有人一餐能吃半水桶稀饭,根本不用菜配,稀里哗啦下肚,还不觉得饱,撤一泡尿又能吃。只是那时没有吃饭比赛这个项目,否则创吉尼斯记录的,一定在我们中间。
回忆往事我写过一个顺口溜:
君不见昔日农场时,萝卜芋子少油丝。
裁缝丢剪剩下尺(吃),人人饭量吉尼斯
离开福州时,不论家境如何,父母亲都塞给远行的儿女一点备用钱。我也不例外,临行时,我妈给了我100元钱(将近我爸大半个月的工资),并叮嘱我不要乱用,要细水长流。此刻,这钱发挥重大作用。
我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第一批发现离场部二里地的四渡村有一间小小的供销点(那时私人是不能开店的),说它小是因为店面房间很小,只有一个柜台和一名女营业员。而且营业员总是在里屋忙家务,顾客购物要在门口叫: 买东西!她才出来。店内只卖一些酱油盐巴火柴之类的日用品。也有定量供应的香烟肥皂,竟然也有少量的饼干之类的食品,那会儿农民购买力很低,这些食品可能还是春节前后调来供应农民过年时剩下的。饼干都发硬了,吃在嘴里,有股陈味。但对于“饥不择食”的我们,哪管这些,没几天把这间小店所有能吃的如桔饼, 柿饼, 桂圆干,红枣等几年的存货,都一扫而光。当时很多商品要定量供应,货卖完就没有了,这间小店根本满足不了我们饥饿肚皮的需要,于是一封封求助的信飞向福州家中。
农场的包裹多起来,寄的都是食品,其中最多的是猪油。父母们听说儿女们在乡下因缺油而吃不饱,(那时城市里买猪肉买糖都要凭票),就把自己的定量从牙缝中省下来,尽量买肥肉熬油寄来。我也收父母寄来的包裹,有猪油, 炒面粉, 白糖等。那时我们都比较大方,家里寄来的食品都能与大家分享。
五十余年过去了,回顾一代人走过的道路,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放眼人生,有明白人,有糊涂人,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但只要是人,都不想挨饿,都想吃饱吃好。如今生活好了,天天都像过年,可是吃多了,也有问题,现在“三高”的人群到处都是,是吃出来的。看来,做人还是“中庸”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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